开元天宝中,有崔书生者,于东周逻谷口居,好植花竹,乃于户外别莳名花。春暮之时,英蕊芬郁,远闻百步。书生每晨必盥漱独看。忽见一女郎,自西乘马东行,青衣老少数人随后。女郎有殊色,所乘马骏。崔生未及细视,而女郎已过矣。明日又过,崔生于花下行致酒茗樽杓,铺陈茵席,乃迎马首曰:“某以性好花木,此园无非手植。今香茂似堪流盼。伏见女郎频自过此,计仆驭当疲,敢具箪醪,希垂憩息。”
女郎不顾而过。其后青衣曰:“但具酒馔,何忧不至。”
女郎顾叱曰:“何故轻与人言!”
言讫遂去。崔生明日又于山下别致醪酒。俟女郎至,崔生乃鞭马随之。到别墅之前,又下马拜请。良久,一老青衣谓女郎曰:“单马甚疲,暂歇无妨。”
因自控女郎马至堂寝下。老青衣谓崔生曰:“君既未婚,予为聘可乎?”
崔生大悦,再拜跪,请不相忘。老青衣曰:“事即必定,后十五日大吉辰,君于此时,但具婚礼所要,并于此备酒馔。小娘子阿姊在逻谷中,有微疾,故小娘子日往看省。某去,便当咨启,至期则皆至此矣。”
于是促行。崔生在后,即依言营备吉席所要。至期,女郎及姊皆到。其姊亦仪质极丽。遂以女郎归于崔生。
母在旧居,殊不知崔生纳室。以不告而娶,但启聘媵。母见女郎,女郎悉归之礼甚具。经月余日,忽有一人送食于女郎,甘香特异。后崔生觉慈母颜衰瘁,因伏问几下。母曰:“吾有汝一子,冀得永寿。今汝所纳新妇,妖美无双。吾于土塑图画之中,未尝识此,必恐是狐媚之辈,伤害于汝,遂致吾忧。”
崔生入室见女郎,女郎涕泪交下,曰:“本侍箕帚,便望终天,不知尊夫人待以狐媚辈,明晨即便请行,相爱今宵耳。”
崔生掩泪不能言。
明日,女郎车骑至。女郎乘马,崔生从送之。入逻谷三十余里,山间有川,川中异香珍果,不可胜纪。馆宇屋室,侈于王者。青衣百许,迎拜女郎曰:“小娘子,无行崔生,何必将来!”
于是捧入,留崔生于门外。未几,一青衣传女郎姊言曰:“崔生遗行,使太夫人疑阻,事宜便绝,不合相见。然小妹曾奉周旋。亦当奉屈。”
俄而,召崔生入,责消再三,辞辩清婉。崔生但拜伏受遣而已。遂坐于中寝对食,食讫,命酒,召女乐洽饮,铿锵万变。乐阕,其姊谓女郎曰:“须令崔郎却回,汝有何物赠送?”
女郎遂出白玉盒子遗崔生,崔生亦自留别。于是各呜咽而出。行至逻谷,回望千岩万壑,无路径,自恸哭归家。常见玉盒子,郁郁不乐。
忽有胡僧叩门求食,崔生出见,胡僧曰:“君有至宝,乞相示也。”
崔生曰:“某贫士,何有见请?”
僧曰:“君岂不有异人奉赠,贫道望气知之。”
崔生因出盒子示胡僧,僧起拜请曰:“请以百万市之。”
遂将去。崔生问僧曰:“女郎是谁?”
曰:“君所纳妻,王母第三个女玉卮娘子,他姊亦负美名在仙都,况复人间,所惜君娶之不得久远。倘住一年,君举家必仙矣。”
崔生叹怨迨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