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曰:“草腐而萤出,木朽而菌生。”
当国家多事之秋,便有一起奸宄,乘多事时候,顷生弊窦,贪利忘身,为国家之蠹者,比比而然。奴儿入犯,各部纷纷综理事务,不意兵部便跳出几个人役,在兵部衙门内舞弄。一个叫做范颜,一个叫做陈及,一个叫做薛镒,一个叫做褚于达,一个叫做单,这几个人,平日在长安中,也是一个飞天的光棍,头发也是空的,只他几个合得着。往年褚于达、单诈衙门一件事,在平宛县一个大户人家骗害。那褚于达,年纪高十余岁,单后生。褚于达对着单道:“我和你出外骗人,切不可言三语四,被人觑破。”
单道:“可好。若是背盟的,罚银十两。”
他两个到了那个人家,摆下了一大桌酒。褚于达胸中打一想道:“这狗的子,常常说他手段高,待我耍他一耍。”
正在定坐位,褚于达昂然上坐,次定单,也要定在上位,褚于达躬身拱道:“这是小儿,与他旁边坐下。”
单只得应道:“家父在上,不敢,不敢。”
便侧边坐下。及捧出一盘熟肉,放在上面,单却也躬身拱道:“多蒙盛设,只是家父吃素,今已两年了。”
那主家却道:“得罪,不曾晓得,早办些素菜了。”
单道:“我家父吃斋,极是虔心,只一菜,第二味也不吃。说他这个叫做『一心斋』。主人莫办素才是相爱。”
主家对着褚于达打个恭道:“令郎说老丈只吃素一味,时常还是喜吃着那一味菜?”
褚于达未曾出声。单道:“只热烫一盘豆腐就勾了。”
主家道:“依着令郎,毕竟喜欢的是豆腐。”
忙叫厨下去烫豆腐,把荤菜拱着单吃了。褚于达是个贪吃的人,见单把猪、羊、鸡、鸭等肉大块的啖在口里去,他口内垂涎骨骨的在一边吞唾。酒罢,褚于达埋怨单道:“我那里见我斋素过来?错了一桌好筵席,弄我这顿好狠!”
单道:“我那里是你儿子?把我看得恁小!”
自后褚于达见单机变巧谲,每事与他商量,第一的相交朋友。今日兵部为奴贼事,不常的文书来往,或遣兵,或调将,好不倥偬。范、陈、薛、镒几个,背地里道:“欲要富,险中做。不如我和你,造下兵部一个假印信,或替人脱罪,或替人转换文书,大家称他几万两银子,却不是终身的富贵?”
几个都道:“这使得。”
象目下朝廷事冗,兵部忙乱,那里有工夫照管得到这里?遂串通褚于达、单商议。
褚、单两个道:“衙门里是你几个的事,外面是我二人作眼,万无一失。”
于是褚于达、单二人,看得外面兵部有些事务,他两个便替他去打斡,那里晓得兵部各衙门,为着师旅,不常有扌票拨军粮文书,一发怕人作弊,关防更严。这些假印的,只料定事多难关防,却用了几颗假印文书,兵部早已查出,不惊动他,候他来领文时,却便捉获。时褚于达、单,正在外面打探假印文书回文,忽听得兵部里人役喧嚷道:“兵部老爷捉住了假印贼人,曾已招出两个贼犯。”
褚于达听得,慌慌的走归报与单道:“事发了!事发了!”
单正在醉眠,梦中惊起,两个忙忙收拾几件衣服,多少银子,星夜的走了。兵部便修下奏章,次日系龙飞崇祯三年正月初一日,百官拜贺万年礼毕,兵部便上一本:检举假印事。遂传下圣旨:
范颜、陈及已获,薛镒等都着锦衣来捉去严究。褚于达、单,俟该司捉获到日,另行究问具奏。
正是:
金台红日澈青宵,幽室山鬼自叫跳。
雷电合章魑魅灭,宝弓应射鸟中枭。
是日又兵科张一本,请恤阵亡将士。内道:“有赵率教血战阵亡,并彭守印、李惯俱身殉沙场等事。”
奉圣旨:
满桂孙祖寿已有旨。赵率教并彭守印、李惯,查明一体优恤。优恤稽迟,该科何不早奏?张鹏云着降一级,照旧管事。其余的姑不究。
初二日,又奉旨:
将士暴骸可收。经虏战亡的将领,已着兵部查职名与军士,屡令顺天府官掩埋,如何不见奉行?好生肆慢!着即遣官,分设辨识,给棺收厝,仍行原籍,查恤孤婺具奏。
正是:
儿去从军母孑立,倚门惟冀子音传。
忽闻优恤孤婺至,感佩皇恩终老年。
吟啸主人感将士肯捐躯为国,有诗云:
骊歌一曲阳关别,边月随弓霜剑悬。
忠孝自古难两尽,捐躯不计荫从天。
旨到而在在孤婺戴恩,如覆载生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