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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如来试法优婆塞 徒众夸能说姓名

  话表如来,只从吩咐阿难察检真经,候取经僧人。因赴龙华会归来,只见诸大比丘接着。如来便问道:“取经僧师徒将到,真经检阅完否?”
  阿难合掌答道:“真经已查则备下,但我本师曾说恐取经僧众,有不净根因,经文难到东土。若有此等不净根因,却如何区处?”
  如来说:“取经固是功果,保经亦是功果。吾意汝众比丘僧中,谁发一方便心,保护真经前去?”
  众比丘答道:“保护真经,须得请佛菩萨神力,方能驱邪缚魅。我等比丘僧尼,那有力量?”
  如来道:“诸佛菩萨,俱备有经在所取中。若捐神力刹那之间,腾云驾雾,自可到东土:原是送去,非令增众来取之意也。这事还须汝等增中,谁有智慧、有道法,暗自保护真经,到得东土,正就功德。”
  只见比丘增到彼,越班而出,向如来前稽首道:“弟子愿保护真经前去.”如来见了说道:“汝在大比丘中吾已知汝具大智慧,但不知汝道法何如,可以驯服魔精?”
  到彼僧答道:“弟子无甚道法,愿举一人,乃优婆塞中灵虚子道者。此人三载未临佛会,投师习学幻法。得授变化多般,尽有几宗奇妙。只是邪幻不正,不知可抵御的妖魔,保护的经典?”
  如来听说道:“人身俱是幻身,法术本无邪正。若用之正,则邪亦是正;若用之邪,则正亦是邪。彼妖魔阻道,虽有神通,邪也;吾经到处,若能护持,正也。既有此人,当听其来,若有真心,吾当以正道使之,料可成就取经送经功果。”
  比丘僧听了,稽首称讲。如来即命于优婆塞中,宣灵虚子近前道:“比丘僧到彼荐你保护取经人等,送上东土、汝愿去否?”
  灵虚向如来俯囱作礼道:“弟子愿建一保护真经功果。”
  如来道:“汝向来三载不赴佛会,习学了些不正幻法。吾门不但不观,亦且不言。今汝既欲保护经文,只恐一路邪魔阻道,有碍宝卷,不得不借汝法术抵御。但吾门论道不论术,今且以道试汝,汝能变化,亦能变大乎?”
  灵虚子答道:“弟子能变大。”
  乃把身一拱,顷刻丈二法身。如来见了说道:“此何为大?”
  灵虚子又把身一摇,顷刻变了一座须弥山大。如来道:“此未足为大。”
  灵虚子复变了一个顶天立地,根阔四隅大汉子。
  如来这道:“此何足为大。凡吾所言大者,外无所包。今子所变,尚在乾坤之内,非大也。”
  灵虚子不能变。如来又问道:“汝能变小么?”
  灵虚子答道:“弟子能变校”乃把身一缩,顷刻变了一个蜻蜓儿,在殿阶前飞上飞下。如来见了,说道:“此何为小?”
  灵虚子复把身又缩,顷刻变了一个蚊子,薨上飞于庑下。如来道:“尚大尚大。”
  灵虚子把翅一缩,变了一个焦蟟虫儿。如来道:“此何足为校凡吾所言小者,内无所破。今子所变焦蟟,尚有肠,腑食微尘。何以为小也?”
  灵虚子无术能变,只是向如来前磕头,求授变大变小之法。
  如来乃向左右阶前请大比丘、众僧人等问道:“汝等方才曾见优婆塞变化大小之形么?”
  众善信人等俱各合掌称杨道:“善哉,善哉。灵虚道者,法术精奇,变化神妙.我等曾未尝见闻。非道力洪深,安能到此?”
  如来又问比丘僧众说:“汝等亦见其变化色相么?”
  比丘僧到彼,微微笑向如来前说:“弟子实未尝见灵虚子所变大小之形。但见他在殿阶下把五体左扭右捏,片时复还原身耳。”
  如来笑道:“吾亦未见其变。但见其五内方寸,微微动三番五次耳。看此等变化,只好愚弄凡俗,难瞒至真。如今既为保护真经,以防备道途妖魔,用灵虚子之术,汝众比丘中,谁能出一神力赞助他成就这种功德?”
  众比丘道:“弟子等原本真常,不事狡幻。安敢谬入邪境,以背正宗?”
  只见到被僧说:“弟子原愿保护真经前去,又举荐了灵虚子。只得仗此智慧,少试平日练习道力;非敢顶设防妖之术,逆料妖魔阻道之虞。但为取经人有不净根因,以仰体如来传经度人至意,只得将弟子力量试展一番。”
  如来道:“吾不欲汝设机逆料未来之事,亦不欲观变幻谲诈之术、但听取经增到,观他来意为何事,本何心;可与真经,则与他耳。”
  如来说毕,只见顶上放大毫光,众比丘善信赴会听闻经义者,俱在光中,照耀有如日月。各相瞻依,欢喜而退。按下不提。
  且说大唐三款法师陈玄奘圣僧,自从领了唐王敕旨,出得国门,一路收了悟空孙行者、悟能猪八戒、悟净沙和尚,连玉龙马五口,自东土到了西域。行了一十四载,受过八十一难。道路辛苦,山水迍邅。幸容这回到了西方佛地,远望灵山相近地方,风景却也与他处不同。但见琪花瑶草,乔木青松。人家户户念弥陀,个个持斋都好善。三藏在马上称赞不已。师徒正由大路前行,忽见一带高楼,几层峻阁。三藏在马上举鞭遥指道:“徒弟们,你看好去处:真是西方福地,果然名不虚传。”
  行者道:“师父,看此楼阁人家,多是善信在道住宅。我们远来,腹中饥饿。何不登门化他一斋?”
  三藏道:“徒弟,斋便化。但我等一路行来,风尘染惹,此身不洁。须是借寓安下,沐浴更衣,方好上灵山,礼拜如来,求取经卷。”
  行者道:“师父,我们出家人身心原洁,何必沐裕便是沐浴了,师父却有新鲜衣服,锦襕袈裟更换;我徒弟只有这两件皮袄皮裤,冬夏穿着,那讨衣更?”
  猪八戒道:“化斋只化斋,走路便走路;若要沐浴更衣,便沐浴更衣。我高老儿庄上,还有一件装新的小衣儿在此,换换也好。但是先化斋,吃饱了沐浴更衣方好;如饿着肚子沐浴更衣,装兴了,也没干。”
  三藏道:“非是我要沐浴更衣,乃是出一念志诚。”
  行者道;“既是师父要尽一念志诚,这楼阁内定是个善信人家。师父你可前去敲门借寓。”
  八戒道:“化斋要紧。”
  便往前先走,沙僧一手扯住道:“师兄,此处不比前面,我等化斋与师父吃。这西方善信人家,师父要借寓安住,你我这形容古怪,万一善信见了,不肯容留,可不空费一番心力。”
  八戒依言,三藏便上前敲门。只见一个童儿走出来,看见王藏:头戴毗卢僧帽,身穿锦襕袈裟。九环锡技手中拿,一串菩提项挂。
  童儿见了三藏,便笑道;“老师父莫非东上来取经的么?我主人久说东上有取经圣僧到来。”
  三藏答道:“正是东土来取经的。”
  童儿把眼往后一望,只见三个和尚在后,生的古怪:一个猴头猴脸,一个猫耳猪腮,一个见貌吓痴呆,好似妖魔鬼怪。
  童儿见了,吃了一惊道:“爷爷呀,那里妖怪,到我这西方佛地?”
  三藏道:“童儿休怕。这是我徒弟生来面貌;不是妖魔。烦你通报主人一声。”
  那童儿两眼吓的不敢看,只把大门推来躲在门后,也不敢往里去报。
  站了半时,猪八戒急了,却去推开门说道:“童子寄哥,烦你通报一声。”
  那童儿“喳”的叫了一声道:“打紧我害怕他,又来张人。”
  飞往屋内跑入,气喘喘的报与主人知道。只见一个道者出来,恭迎三藏进入阁内,彼此分宾叙礼。三藏问道:“善信高姓大名?”
  道者答云:“弟子优婆塞,人称为灵虚子。请问师父,可是大唐法师玄奘长老么?”
  三藏道;“正是弟子。”
  灵虚子道:“师父出国已久,何故今日方才到此?”
  三藏把一路辛苦,妖魔等情,略说几句。灵虚子便叫掩口掩口,道:“我这佛地,不谈妖邪。”
  一面唤童儿传入内室备斋,一面问道:“师父有徒弟随来,如今在何处?”
  三藏道:“俱在门外,不敢擅入。”
  灵虚子乃叫童儿去请师父高徒进来。童儿道:“师父的徒弟相貌怕人,老爷自去请罢。”
  灵虚子乃亲自出来。见了三人,吃了一惊道:“唐僧庄严相貌,真乃东土上人。怎么这样古怪徒弟?”
  一面请行者们入屋,一面估上估下,问行者法号何?”
  行者道;“我弟子,道者岂不知?”
  灵虚子道:“一时忘记,请教请教。”
  行者乃说道:
  “说我名儿四海杨,曾居花果做猴王。
  熬尽乾坤多岁月,经过三腊九秋霜。
  十方三界都游遍,地狱天堂任我行。
  只为皈依三宝地,跟随长老到西才。
  路经十万八千里,到处降魔果异常。
  观音院灭黄风怪,波月曾降木奎狼。
  火云洞服红孩子,黑水河将鼋怪伤。
  灭法国里施神术,朱紫朝中捡药囊。
  玄英洞把三妖扫,宝华山收百脚亡。
  捉怪功能说不尽,筋斗神通任路长。
  一打乾坤无剩处,变化多般果是强。
  道真若同吾名姓,齐天大圣是吾当。”
  灵虚子听了笑道:“原来就是孙悟空,但闻其名,未见其面,果然是个神通大圣。这位何性,法号何称?”
  八戒道:“道真问我,我也有名,只恐道真素知。”
  灵虚子说:“一时失记,请教请教。”
  八戒乃道:
  “问我名儿四海知,曾将道配坎和离。
  九转功成朝上阙,一朝诖误降深溪。
  当年也有爹娘养,不是凡间血肉皮。
  高老庄上兴妖孽,亲见观音受戒持。
  一种灵根不泯灭,投诚和佛拜真师。
  洗尽邪心归正果,随师十载建功奇。
  黄风岭上降妖鼠,宝象城中把怪夷。
  陈家庄灭鱼精怪,女主国平蝎子迷。
  钉钯曾把狐狸筑,道法能降三恶犀。
  原是敕封元帅将,也曾开宴会瑶池。
  只因一时亏利法,不知妄念人贪痴。
  贬入凡间原有姓,八戒从诸号不欺。”
  灵虚子听了笑道:“原来是猪语能,久仰,久仰。请教这位长老,法号何称?”
  沙僧道;“道真问我,也有名。”
  乃说道:
  “论我名儿四海望,曾在灵霄称上将。
  身披铠甲日月光,头戴金盛星斗光。
  手中宝杖会除妖,腹内珠玑能辅相。
  只因有过谪尘凡,贬入流沙河岸上。
  菩萨度我建功勋,披剃为僧跟三藏。
  宛子山上探妖魔,月波洞亿吾师放。
  宝象国里显神通,白玉阶前丢业瘴。
  枯松洞战红孩儿,三清道院装神像。
  金山服兕魔王,落胎泉水消师恙。
  锦衣亭将铁柜开,慈云寺把妖邪杖。
  西来一路建奇功,助我师兄神力壮。
  道真若要问吾名,悟净人呼沙和尚。”
  灵虚子听了笑道:“原来就是沙僧师兄,失敬失敬。”
  便请三人入厅坐。三藏向南,上座;行者左傍,一席;八戒向傍,二席;沙僧左傍,三席,灵虚却坐左傍,四席。三藏不肯,道:“老善信主人尊重,小徒应当列坐。”
  灵虚子再三谦让,猪八戒便开口道:“老善信,请尊重坐了罢。我弟子老实,有座便坐,有斋就吃,不知甚么礼节;到是多见赐些斋食,强如让席。”
  灵虚子听得,看了八戒一眼。肚里忖量道:“这和尚是个原来头,正是取经的本心。”
  只见屋内摆出素斋,三藏师徒饱餐了。灵虚子乃问:“老师父,何时上灵山礼佛?”
  三藏道:“弟子一路上远来,风尘染惹,恐身心衣服不洁。敢借寓一宵,沐裕更衣,方敢上灵山礼佛求经。且请问老善信,在家作何功果?时常也上灵山参谒佛爷么?”
  灵虚子答道:“我弟子虽说是在家,却与出家修行的一般;逐日焚修课诵,逢朔望登山,同比丘僧大众及善信人等,听我如来讲说上乘,名曰佛会。无事闲暇在家,斋僧布施,行这方便功德。”
  三藏道:“老善信见教的都是功行,只是小乘的功行,却非大乘功行。”
  灵虚子道:“我弟子也晓得是小乘。但世法未能了,犹在家园,未得披剃,入于比丘班中,所以功行未到。”
  三藏道:“这大乘功行,那里拘在家出家?若是了明得,便是在家,也成就这种功行;若不了明,便是出家,也没用。”
  却是何说,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如来所说即大莫载小莫破道理,东鲁宗风,岂殊西来本意。
  灵虚子变化,众人看来神通极矣;至人观之,止见其五内方寸,微微动三番四次耳。能于此参悟得破,飞走草木,日月山河,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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