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瓶庵先生戒杀本于家传,尝辑古今戒杀事为一卷,名曰《广爱录》,中有数条皆吾乡数十年间遗言近事,因汇录之,云:“张惕庵先生(甄陶)有《家政须知》一卷,中一条曰:’古人不常杀生,亦不皆食肉。观戴记无故不杀之文,则知不常杀生也,观文王七十食肉之政,则知不皆食肉也。今市肆品味甚多,何必更多宰杀以求备物?食者甚甘,死者甚苦。纵云敬客,亦当稍存爱物之心也。‘按此语通达和平,可使饮食之人无所藉口。今先生长嗣(经邦)已中解元、成进士矣。”
又云:“何念修侍郎(逢僖)言,苏州有一鳝鱼面店,获利数倍于他店。其法以铁针环钉蒸笼上,使鳝鱼环走,自刳出血以和面,味甚美。后数年晚出,忽不归,其子沿河岸觅之,行数里,则已死于水。将负归,见鳝鱼数万环绕其腰腹间,此亦报应之最显者也。”
又云:“陈剑城给谏(化龙)言,吾乡前辈张无闷先生(远)有《和曹秋岳开笼行序》云:’秦景天自连江笼鹧鸪寄曹,曹悉放之,作《开笼行》,余和之,结语有”开笼放入青霄去,还尔悠悠天地身“之句。‘余每读而慕之。世人既以鸡凫为常馔,而于野雀、鸽子、鹧鸪、鹌鹑之类,复掩取无遗,以为适口,或谓之野味,或谓之山味。又谓必生拔其毛方得净尽,惨酷不可名状,登俎无几而罪孽有邱山之重矣。给谏为此言时,旁有哂其迂者,今给练二子皆联科登乡荐。”
又云:“余己丑岁在成都得疾,医云必得鹿胎合药,方可速愈。巡检潘某谓取之松潘,半月可得,余函止之。后复患啖喘,医者欲制霞天丸,以牛肉熬成膏,合半夏粉,可立效。余以家世不食牛,亦不从,然余病亦寻愈也。大凡诸杀戒中,耕牛最重。余曾另编《戒牛集览》一卷,昔程子尝谓客曰:’甚矣,小人之无行也,资牛之力,老则屠之。‘客曰:’老牛不可用,屠之犹得半价。‘曰:’尔之言,知计利而不知义者也。为政之本,莫大于使民与行。民俗善而衣食不足者,未之有也。水旱螟虫之灾,皆俗不善之所致也。‘此言从本原上说来大有关系,有世道人心之责者,不可不知。”
又云:“先君子于畜犬,冬寒必为择寝处之地,死必以钱雇人埋之。壬辰二月,先君子病亟,犬忽奔突入床下,驱之出,流泪不止。此侍疾诸人所共见者,孰谓畜类无知哉?”
又云:“畜产自牛犬断不可食外,驴马肉亦不可食。住在都门,见西城某胡同鬻驴肉者,云传之数代,然面狭而长,宛然驴形也。至马肉,则皆病而不堪乘骑者始就杀,食马肉者往往患马钉疮。又瘟疫盛行之年,得病而死者皆系素食牛马之人,何苦为口腹而受此苦报哉?”
又云:“炙余官京师,生日,有同宗某馈一羊,厨人问杀以宴客乎?余许之,遂出门。洎归,仆人告曰:’羊已杀,腹中有胎。‘余甚懊悔,遂不能下箸。壬辰归里为儿子成婚时,先君子早已戒杀,旧交十数人公送羊酒,先君子曰:’此不可却。‘受而畜之鼓山涌泉寺。先君子之慈心及物,而处置得宜如此。”
又云:“有好食鼠者,家甚饶,故纳鼠放仓廒中,恣其食,肥甚,乃掩取之,炮炙以为美味。此暴殄五谷而兼杀生者也。后其人死于水。先祖朝议公一生持杀戒,常劝人不必畜猫。一日立门外,有数鼠疾走,众欲扑之,朝议公力阻而止,众哗然笑,以为迂阔书生也。先君子偃卧时,鼠或窥床箦间,器物一无所毁。尝谓人曰:’吾家百年不畜猫,我不害鼠,鼠宁残我物乎?‘此虽小事,亦所当守为家法者也。”
又云:“少闻长老言,有一县尹喜食鹅掌者,炽火于铁片之下,笼鹅令跳跃其上,久之,两掌渐厚,乃取而烹炙之。又击羊于橛,令庖人胁,以手取其心。后患恶疮,展转床蓐乃死。时人以为报应无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