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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

  家大人维藩吴中时,石琢堂先生(韫玉)主紫阳书院讲席。每进署宴集,余得从屏后窥之。年近八十而精神矍铄,健谈豪饮常如五十许人。吴人盛传其为诸生时,家置一纸库,名曰“孽海”,凡见淫词艳曲坏人心术与夫得罪名教之书,悉纳其中而烧之,历历数十年不倦,盖又不徒惜字而已。乾隆庚戌,以会魁胪唱第一,旋典试吾闽,继为湖南学政,历官至山东按察使,亦可谓报施不爽者矣。至俗复传其偶阅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内有劾朱文公一疏,不胜发指,拍案大呼,思欲尽购此书以付诸火。

  乃谋诸夫人,假奁饰金珠诸物易钱质库,遍搜坊肆,得三百四十余部,悉烬于孽海中,则未免言失其实。按此事又见沈桐威《谐铎》中,沈亦辨其不必然。盖所载疏草系胡、沈继祖所为,与作是书者何涉?小人之污蔑君子,何所不可?既以为伪学,则亦无不可加之罪,明著之,正所以释人之惑,何足以病此书?《四库提要》称绍翁与真德秀皆游朱子之门,其学一以朱子为宗,故所论多持平。又谓南渡以后,诸野史足以补吏传之缺者,惟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及绍翁是录,则亦甚重其书。且书中所载谥议二则,于朱子表章甚力,并无异词,则是书亦何可轻毁?琢堂先生当少壮时,盛气轻举,容或有之。所谓扶翼名教者,当不在此。

  且苏州城中一时坊肆,又安得有三百四十余部之《四朝闻见录》供其搜取而侈为美谈乎?闻家大人曾以此事面质先生,先生亦笑而不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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