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屋梦 >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回 辽阳洪皓哭徽宗 天津秦桧别挞懒

  才说奸谀透剑寒,岂无忠佞可评樱。
  报恩不必扳龙凤,谈国应惭厕狗冠。
  一代谗冤魂影暗,数行血泪史书舟。
  宋朝不有秦长脚。安得中原尽可汗!
  今日单表宋朝一个忠臣,却是和金国的使臣遭流离的迁客,在那万死一生之地,绝域穷乡,艰难困苦,忍死不降,真可以愧杀李陵,比美苏武。此人姓洪名皓,自南宋建炎三年出使于金,通问二帝的信息。被金兵囚禁云中,即今大同府地方,不许他与徽宗见面。到了南宋诏兴四年,金朝天会九年,金主怕二帝在燕京暗通信息,使了几辆牛车,番将押着,送到五国城沙漠极北之地,去辽阳三千余里。那是散发野人地方,去狗国不远,家家养狗,同食同寝,不食烟火,不生五谷。都是些番羌,打猎为生,以野羊野牛为食。到了五月,才见塞上草青。不到两月,又是寒冰大雪,因此都穿土穴,在地窖中居住。不知织纺,以皮毛为衣,中国人从不曾到此。徽钦二帝到了此处,四顾无亲,对面的都是蓬头赤脚,高鼻鹰爪,不似人形;言语不同,全无礼节,都来看中国皇帝老儿,团团围住,如何受得?但见:
  种有九夷,城名五国:野人国蓬头裸体,遍身俱是长毛;凹面国鹰鼻鬈须,满面全如黑铁;狗儿国人面狗形,上屋趴墙来盗物;鱼皮国钻江煮海,烧麟披甲尽腥风;牛蹄突厥,常是烧铁消冰;劫黑番,动则杀人饮血。五种杂居多土窦,四时不见塞草青。
  原来五种夷人,在辽阳极北沙漠之地,与狗杂居。除牛羊骆驼牛马之外,只有狗多,男女养狗,与狗同食同卧,不避腥臭。因地方大寒,全用狗皮为衣,因此狗多于人。徽宗父子领着后妃中宫,原有百人,数年死去一半,只落得父子皇妃二十余口。到五国城绝北无人之境,交与一个土官,名唤番不哈儿,只管些野人鞑子。其余各国有一个头目,没甚礼法,不过是一刀杀了完结。常是一群非人非兽走来,与徽宗皇后一搭坐着,把粪都抛在面前的,也有送牛肉马肉的。徽钦父子不见中国一人,时或对月南望,仰天而叹。有诗曰:
  目断中原雁影稀,玉熙官里梦依依。
  边庭五月生芳草,冰雪连天无路归。
  钦宗又有诗曰:
  青衣万里一家同,五国投荒似转蓬。
  误信奸臣倾社稷,当时犹是说边功。
  当徽钦靖康被掳时节,还有些随身御用故衣,几个宫女服事。后来到了燕京,被监押的番将都搜去了,宫女都抢夺尽了,只有皇后妃子三四人,时常被番兵来凌辱,丑不可言。到了十三年后,中国衣服一件不存,先是问中国的旧将官们讨两件布衣,后来布衣破了,谁肯周济他?问这番兵们穿破的皮袄儿,也就将就穿着。到五国城,连旧皮袄也是没了,父子后妃都穿起狗皮袄儿,狗皮帽子,也就随这些野人们吃肉吞生,可怜爱罪,再不肯死。那地名葫芦河,不到七八月,冻得冰尺厚,那有水吃。都是烧一块铁,去取一块冰来在火上化水,才得口热气儿,岂不是现前的寒冰地狱。
  不消数年,到了金主天会十三年三月,徽宗先亡,享年五十四岁,在北方倒困了十年。隔了数月,钦宗也死了,那妃后也前后相继而亡。五国城有一黑河滩,死人俱抛在里面,二帝的陵寝,也就在此了。可怜这是宋朝一朝皇帝,自古亡国辱身,未有如此者!
  却说这洪皓自建炎年间,被粘罕监在云中上京地方,打听二帝在燕京,偶有一个番官在大同和他相与甚厚,托他传了一信,寄去布绵衣四件,麦面二包,桃栗各一斗,秘传中国高宗传位的信。后来事泄,几番要杀他,把他递解到冰山地方,即今日说宁固塔一样。洪皓离二帝不知几千里,那得通个音信。那些北方鞑子,去黑海不远,也是打猎食生,却是用鹿耕地。将我中国掳的男女买去做牲口使用,怕逃走了,俱用一根皮条穿透拴在胸前琵琶骨上。白日替他喂狗打柴,到夜里锁在屋里。买的妇人,恰用一根皮条铁钉穿透脚面,拖着一根木板,如人家养鸡怕飞的一般。因此中国人到了冷山,十人九死,再无还乡的。
  这洪皓到了冷山,有一个鞑官叫佛奴儿,即中国善人之称。知他是个忠臣,留他在家同住,教他两个儿子读书。这冷山是个外国,那有书本纸条儿。原来桦皮甚多,番人多用桦皮弓,洪皓就取那桦皮来做纸。黑海边有小块石头,如滑石一般,却是黑的,取将来作墨。用芦管栽上些,结毛为笔,把平生记得四书五经,写了一部桦皮书,甚有太古结绳之意。却将这小番童们,要识这汉字的招来上学,又不要他的束修,只以野物为礼。或是打猎得野羊山兔,烧熟了送来,终日享用不尽。先是一两家学生,一面识字读书,一面耕田打猎。后来说孔圣人的徒弟,来了五十七个门生。冷山地方千百家鞑子,供养着一个洪皓,好是得了圣人一般,好不快活。有一日做了一套北曲,说他教习辽东之趣:
  【北粉蝶儿】
  青海黄云,看狼烟直腾秋隼。听边声,牧马消魂。也是俺铁石肠、忠义胆,一腔幽愤。今日向穹庐帐、说义谈仁,也强如李太白吓蛮书信。
  【北石榴花】
  你好把《中庸》、《大学》细评论,日新又日新。戒巧言令色、鲜为仁,更言忠行笃、素位同仁,功成一篑。吾犹进汛,爱众不失其亲,致君行已尊尧舜。这才是王道本人伦。
  【北厨鹌鹑】
  南北分都,扶危济困。江海宾王,《河图》效顺;东夷西夷,舜共文统车书,六合同春。说甚么元凯勋名,干城豪俊。
  【北上小樱】
  天惠生民,应运为君。外不过爱物,推恩布黔黎,功满乾坤。舜日、尧年、禹俭、汤顺、大古里尊贤明训,不嗜杀君之本。息干戈、洽臣邻、动天心、悦鬼神,雨顺风均,现凤祥麟。八荒来觐,全不用观兵开衅。跃马《河图》,噩噩浑浑,这的是羲皇泰运。
  【北四换头】
  论强兵利刃,说甚么耀武扬威?楚共秦,怕的是天心移闰。王灵威损,竭脂膏,四海崩沦。致中原鸟惊兽奔,才信道儒功稳。
  【尾声】圣贤书:南北本无分。向辽阳开辟了荆榛,打酥、吃不尽烧羊嫩。若比着皂帽投辽,还快活得紧。
  到了天会十五年,徽钦死了一载,方才知二帝遐升,拘禁在冷山,君臣不得一见。洪皓一恸几绝,换了一身孝衣,披发哀号,望北而祭。自制祭文,说二帝播迁绝域,自己出使无功,以致徽钦魂游沙漠。内有一联道:“恨马角之未生。魂消雪窖;扳龙髯而莫逮,泪洒冰天。”
  当初二帝初到金国,只见金主说:等老乌头白,马头上生出角来,才放你还国。这是说再不放还的话。龙髯是轩辕黄帝的故事,炼药黄山,丹成了骑龙上天。臣子哀号不舍,有扳着龙的须髯,随上天去的。这是洪皓说不得从死的意思。冰天雪窖,说那北方冷山之苦。因此二句,至今传诵。
  后来南宋与金主讲了和罢兵,情愿纳币称臣,才使洪皓还国。共在辽东一十三年,须发皓然,比苏子卿节毛尽落,只少了六年,岂不是一条硬汉,完了自己的气节。那时公卿大臣受朝廷的恩荣爵禄,每日列鼎而食,宫室侍妾之奉不知多少,哪显得这一个姓洪的,做出千古的名节来,就是高宗心上也看洪皓如九牛一毛。哪知他有十三年不夺之节,教授辽东,还以圣教行于蛮邦,可见他出处有道,患难不移的作用。赞曰:
  章木风霜运八冬,岁寒犹是有孤松。
  微阳硕果存多少,留得纲常砥柱功。
  如今单表一个贼臣,分明是敌国的奸细,恰认做腹心;分明是害命的毒鸩,恰求他救命。杀忠臣以奉敌国,为千古可恨第一件事。此人姓秦名桧,在徽宗朝为御史,也是一个名士。靖康年随二帝北狩,在金营中闻立张邦昌为帝,也曾正言力止,当初岂不是一个知忠义、重伦理好人。到了燕京,见金兵马富强,看得宋室微弱,做不出大事来,因此反宋为金,投在金宗室挞懒部下,渐渐把二帝疏远了。通不朝见,却日日在金营,替他做了记室。粘罕侵掠江淮,曾移一道檄文,说高宗君臣之罪,就是秦桧代笔。一去燕京十有余年,同妻王氏,极是个有谋略的,机巧乖变,都是王氏教他。那秦桧虽有机权,还要顾惜虚名,不似王氏狠毒,件件事极有辣手,因此秦桧畏敬他和父母一般,凡事禀命而行,不敢违拗。
  绍兴三年,王氏与秦桧商议,久在北方,终不得富贵,不如和金朝立下盟誓,送我们到江南去,和他合成一路。料南朝的人物,本来没有十分舍身为国的。南宋皇帝已被金朝杀过几回,破了胆的,不过是几个武将要图立功。我们一拳主定了,把宋家江山做金朝的贽礼,落得我们做人情,可不胜似在北方,显不出咱的手段来。秦桧大喜。夫妻二人打算已定,将此情秘密说与挞懒。那时金主吴乞买,因粘没喝专权,日日用兵,又被宋宗泽、岳飞、韩世忠、吴玲杀败几阵,料江南一时不能尽平,也要个人在宋朝做个细作,里应外合,好乘机取事。况且秦桧留在北方,不过是掳得一个文官,没用他处。又见此人十分奸狡,凡事都不向他本朝,因此叫他夫妻回去,做宋朝一块心腹的病。晓得中国人极肯自己害自己的,就叫秦桧同挞懒及平日相交的番将们,宰了一匹白马取血,先祭天,各人饮血,对天盟了誓;又钻刀起咒。原来金国钻刀盟誓,是极重的,死也不敢变心。
  辞了金主,把夫妻两人送在天津粮船上,直到了淮安接着兀术太子,把心腹事说了,大家暗暗约了,兀术用一只渔船渡他偷过江来。先见了韩世宗都统,说是,金人监在他营里,被我哄醉,把番兵杀了,因此夫妇连夜私逃回来。人人信真,反道他不忘本国。送上临安,自去面君去了。此时高宗定都临安,久不闻二帝音信,听知秦桧逃回,料知北方信息,即忙召对便殿,细细问了金朝用兵的主意。秦桧久知高宗无意恢复,只图苟安,便说金人也无志江南,如今肯两国讲和,以淮为界,把掳的南人送回南来,北人送回北去,两国交好,不过费了岁币几十万,省了多少兵饷;又不开边衅,各享太平。此乃当今第一妙用,如要进兵恢复,虽然得胜,反惹起金人大兵来,兵连祸结,我朝只江南一块土,如何敌得他住?终久不是常治之策。”
  一席话说得高宗心肯意肯,只恨相见之晚。次日设朝,即宣张浚、赵鼎一班大臣,说:“朕昨日见秦桧回朝,议论了一番南北和好,情愿纳些岁币,以安百姓。真是一个进士,一个忠臣,寡人一夜思之,喜而不寐。”
  即时受秦桧为翰林学士,在中学堂与丞相张浚、赵鼎办内阁政事。这秦桧初到江南,恐孤立无党,凡事请命于张浚,自称晚生后进,一切不敢自主,虚情厚貌,就是王莽谦恭一样。满朝士大夫都说他是个好人,一片热心,冒死还朝,深知北方的机密。件件都推重他。
  只有赵鼎看破,和赵浚说:“公看秦桧如何人品?”
  浚曰:“亦佳士也。”
  鼎笑而不言,说道:“此人一来,日后破败宋朝天下,一切忠贞,多死其手,我辈为其所愚,终被其祸。且如他所说,杀了监守逃回,当初随二帝北行,从官尚有多人,如何只他一人回来?果然狼狈而逃,那有一夫一妇完完全全的!明明是金人纵他回来做一个奸细,破我江南战守之局,以机密泄漏于金。且看他的言事,俱是讲和纳款,与那金人来索纳进奉的书一样无差,岂不是一路来的!”
  话张浚还不甚信,以赵鼎所言太过。后来秦桧见高宗信任之深,渐渐专权,巧排张浚、赵鼎一班正人出之于外。
  绍兴八年三月,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密使与金人讲和。退河南地,许尽撤江上守御将士。那时韩世宗在京口,从杀败兀术,兵威大振。岳飞在鄂州,屡败金人。各上一本,说金人不可信,和议不能久。相臣谋国之计,不为万全,恐贻后世之讥。以此与桧成仇,后来因张浚、赵鼎不肯力主和议,却与高宗悄悄秘议说:“讲和的事要朝廷自立定主意。这些大臣们是希图个好名色,借用专权的这些武官们,是爱两下交兵,固位专威,各人取功名的。到了财尽兵疲,他们各为身家,却顾不得朝廷。前日兀术的兵直赶过临安,幸得圣驾走下海去,金人不知虚实,忙忙渡江回去了。如使久困杭州,一时勤王的可在那里。只有镇江侥一战,后来兀术暗渡了建康,火烧韩世忠海船,一败几不得免。这就是用兵的样子。况金朝兵马强盛,是皇上亲经过几次。当初有中原全盛,还敌不过他,今日一隅之地,如何支持得来?臣在金朝十年,深知他用兵的利害,这些文臣武将一味莽撞,今日说恢复,明日说报仇,全不自揣国家力量,惹下大兵南渡,哪一个是万里长城?如今皇上只要定了主意,不要和众人商议,图这个恢复的好名,怕担着自己的利害,请皇上深思三日,再与臣谋。”
  高宗到了三日,秦桧又如此细说一遍。高宗道:“寡人主意已定,再不消和众人商议。”
  秦桧又说:“皇上果定了主意,再思三日,臣还有秘话要奏。”
  高宗又住三日道:“和议已定,再无他说了。”
  秦桧见高宗是个庸主,原无大志,意在苟安。因于偏殿无人面奏,又做一个半吞半吐的模样,耍起高宗之疑。果然高宗心疑,问:“秦桧卿前日要朕思过三日,别有秘奏,今日我君臣同心,主定和议,有何秘事,不妨直奏,定不加罪。”
  那秦桧跪奏,故作沉吟,被高宗扯起。在一个小阁子里,把太监俱挥出回避秦桧。方才密言道:“张浚、赵鼎和岳飞等久有秘谋,要用兵杀败金人,求还二帝。这个消息,臣在北边知此已久。金人见和议不成,必然送回渊圣、靖康皇帝回朝,那时节文武百官只以扶助旧主登极、把皇上仍还藩王位的。天下没有两个朝廷的理,休说把前功尽弃,大臣争权,连这江南一片地,轻轻的让与别人,皇上此身,却放在何处?如今不把这恢复的大臣武将重处几人,和议终不能成,金人终不肯信。”
  只这几句言语,说得高宗胆战魂飞,把这和议的事,如钉入木牢不可拔。这是秦桧大奸似忠;高宗迷而不悟处。因此到了次日,张浚先罢平章事,安置在永州。明日赵鼎罢政,除授泉州知府,又贬潮州。又数日将岳飞、韩世忠召回入朝,尽罢了枢府的兵权,加升开府仪同三司。明是加升,实夺兵权。诏张浚、刘琦、杨沂中班师。遣王伦入金求和,许以岁币称臣,年年纳贡。
  自此以后,秦桧内外专权,高宗任心为腹,百官拱手。一切言官台谏,秦桧布了一班新人,平日讲恢复的,一个不用。任这些诸生百姓,说些不平的话,俱以毁谤朝政流窜,故人人箝口。那金人探知秦桧立了和议,把恢复的局面破了,果然许退河南陕西地界,使宋朝遣官去管理,以应秦桧的谋。兀术太子故意领了大兵北去渡河。高宗信为和议可久,便是万全之策。有个枢密编修胡铨,字澹庵,上了一本,专劾秦桧和议之奸,远窜了广州,从此人不敢言。
  隔了一年,金人知宋朝无备,撤回岳元帅、韩世忠、刘琦一班守御兵马;又因金主死后,挞懒谋反,新立了郎主为君,粘没喝又亡了。兀术怕宋人乘机叛盟,久占河南,日后攻取不便,即大起人马,使撒离喝两路攻取河南、陕西旧地。那宋朝兵刀,久已撤回,全凭着和议。忽见金人来攻,那个是敢守敢战的,弃了城池,到处迎降,又尽为金人占去了。此时秦桧见金人背盟,也慌了。怕高宗责他误国,内外旧臣蜂起参劾,又怕再用张浚回朝,讲起恢复,破了和局,日后再没有个把柄。使人探高宗的口气,说:“纵然失了国,也不用张浚一等人。”
  秦桧就知高宗和议已定,牢不可破。有诗叹高宗之暗:
  敌国仇深不戴天,恰从奸计愿称藩。
  败盟犹信和戎好,偷向江南号苟安。
  当日刘琦、岳飞奉旨去安抚河南、陕西退回地界,久知金人败盟,不曾废弛了兵政。忽然兀术攻取江南,撒离喝攻掠陕西,被刘琦在顺昌大杀一阵。兀术自己索靴上马,围住顺昌七日七夜,被刘琦设计,昼夜杀败。不能取胜,逃回汴梁。岳元帅遣牛皋、张宪把撒离喝战败,来接应刘琦,合兵大战,连胜了十二阵,破了他拐子马,直赶到朱仙镇,去汴京四十五里。岳元帅命军修复宋太祖太宗历代陵寝,指日过河。吓得金人全不敢渡河出头,把汴京得的宋朝宝器,连夜使橐驼车辆,往北如流水的运去。
  金兀术又虑金主新立,朝廷大将争权,不便久留在外。到了次日,见岳元帅兵到朱仙镇,百姓们在山寨的上千上万,俱来送羊酒迎兵。兀术次日安排往北拔营而去。不料有一书生扣马而谏说:“太子不可因一战失利,轻弃前功。如今秦丞相力主和议,久命大将班帅,今日岳元帅立功,秦桧决不喜他。只暗暗使人通知秦相,诏他班帅,此不战而坐享太平之福。如此计不行,那时太子北归未晚。”
  兀术闻言大喜。一面使精兵把住河口,使岳飞不得过河,一面使奸细往秦相国处求解,把私书封入蜡丸,自有汴京往江南的熟人,星夜飞去请诏班师不提。
  战败金酋百万兵,中原指日望清平。
  何来狂士翻留敌,自古书生败国成。
  看官听说,兀术太子因何与秦桧交密到此好处?原来这秦桧夫人王氏,颇有姿色,机巧伶俐,淫邪非常。当初掳在金营,先做了兀术的夫人。过了年余,哄得兀术欢喜,叫将秦桧来做个记室,又把王氏讨与秦桧。王氏时常往营里去,弄得个兀术昏迷了,两人非常的情厚。那秦桧又故意将王氏去奉承兀术,以固其好。因此兀术与秦桧夫妻三人,是一个枕头上朋友,如何不相厚。当日不写书与秦桧,却使一心腹人叫王伯当,极是能言,带了五百颗明珠,写了一封情书与王夫人,上写“如不急救,我将你夫妇北方设计通谋的事一一说出。除非杀了岳飞,和议方成;如不杀岳飞,万无和理。”
  不消数日到了秦府,先通知王夫人看了书,收了明珠,和秦桧商议:今兀术被岳飞因住,如不班师,金朝将你我通谋的盟誓要送还南朝,那时私谋泄漏,性命不保。不如把岳飞诏回,我知金牌为御前的军令,一牌不到,以达旨论。今连发十二金牌,再用朝廷手书御诏一道,自然班师。那时将岳家父子尽削兵权,使他随朝听政,另寻一个题目,杀了。三日,浑身俱是箭眼而死。王氏梦至阴司,桧与万俟枷受剐,曰:东窗事发矣,与二子俱死在一月之内。到了孝宗登极,封岳元帅为鄂国公,加武穆二字谥法。削去秦桧官号。一日暴风雷雨,将桧坑掘平,雷击尸碎,才见奸臣之报。宋人当时题诗秦桧之门曰:
  格天阁在人何在,偃月堂深恨亦深。
  曾共銮舆衔白璧,空于花坞贮黄金。
  和戎计遂兴罗织,误国谋成有照临。
  可恨神奸终正寝,故教诛击到如今。
  且听下回分解。
上一章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