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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显神通太后施钱 转轮回蛤蟆下火

  话说济颠将【化缘簿】丢与毛太尉,竟自回寺,首座问道:“你出去了半晌,化得些什么?”
  济颠道:“多已化了,后日皆可完帐。”
  首座道:“今日一文也无,后日那能尽有?”
  济颠道:“我自去化,不要你忧。”
  说罢,竟往禅堂里去了。首座说与长老听,长老也半信不信。到了次日,众僧又来说道:“济颠自立了三日限,今日第二日了,也不去化缘,一定是说谎骗酒吃。”
  长老道:“济颠虽疯颠,论理也不好骗我,且到明日再看。”
  不期到了第三日,毛太尉入朝见驾,见一个内侍寻着他道:“娘娘召你!”
  毛太尉忙跟了内侍到正宫来叩见太后。太后道:“昨夜三更时分,梦见一位金身罗汉,对我说起西湖净慈寺有一座寿山福海藏殿,近来崩塌,要来化我三千贯钱修造,他说化缘簿现在毛卿处,我醒来,甚是奇异;故召汝来问,不知果有此事否?”
  太尉听了惊倒在地,暗想济公原来不是凡人,遂奏道:“两日前果有净慈寺书记僧道济,拿一【化缘簿】,要臣子替他化三千贯钱,臣子一时拿不出,故回了他,不道他显神通来向娘娘化缘。”
  太后问道:“这和尚平日可有甚好处?”
  太尉道:“平日并不见有甚好处,但只是疯疯颠颠要吃酒。”
  太后道:“真人不露相,这定然是个高僧,他既来化缘,我宝库中有脂粉钱三千贯,可舍与他去修造,但此金身罗汉,不可当面错过,你可传旨备驾,待我亲至净慈寺行香,去认他一认。”
  太尉领了懿旨,一面在宝库中支出三千贯钱来,叫人押着,一面点齐嫔妃彩女,请娘娘上了鸾驾,自骑马跟在后面,竟往净慈寺来。
  这日济颠却坐在灶前捉虱,首座看此光景不像,因来问道:“你化的施主如何了?”
  济颠道:“即刻就到。”
  首座笑着去了。又过了半晌,早有门公飞跑的进来报道:“外面有黄门使来,说太后娘娘到寺来行香,鸾驾已在半路了!”
  众僧慌了手脚,长老急急披上袈裟,领着合寺僧人,出了殿门迎接,恰好凤辇已到了,迎入大殿。太后先拈了香,然后坐下。长老引众僧恭见毕,太后开口道:“我昨夜三更时分,梦见一位金身罗汉,要化三千贯修造藏殿,我梦中也亲口许了,今日特送来,命住持僧点收了。”
  长老忙同众僧一齐道谢布施。太后道:“我此来,虽为布施,实欲认认这尊罗汉。”
  长老又奏道:“贫僧合寺虽有五百僧众,却尽是凡夫披剃,不敢妄称罗汉,炫惑娘娘。”
  太后道:“罗汉临凡,安肯露相?你可将五百众僧聚集来与我看,我自认得。”
  长老领旨,命众僧执着香炉,绕殿念佛,一个个都要从太后面前走过,此时济颠亦夹在众僧内,刚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早已看见,指着说道:“梦见的罗汉,正是此位,但梦中紫磨金色,甚是庄严,今日为何作此疯相?”
  济颠道:“贫僧是个疯颠的穷和尚,并非罗汉,娘娘不要错认了。”
  太后道:“你在尘世混俗和光,自然不肯承认,这也罢了。但你化了我三千贯钱,却将何以报我?”
  济颠道:“贫僧是一个穷和尚,只会打筋斗,别无甚么报答娘娘,只望娘娘也学贫僧打一个筋斗转转罢!”
  一面说,一面就头向地,双脚朝天,一个筋斗翻转来,因未穿裤子,竟将前面的东西都露出来,众嫔妃宫女见了,尽皆掩口而笑,近侍内臣见他无礼,都赶出佛殿来,要将他捉住。不料他一路筋斗,早已不知打到那里去了。长老与众僧,胆都吓破了,忙奏道:“此僧素有疯颠之疾,今病发无礼,罪该万死!望乞娘娘恩赦!”
  太后道:“此僧何曾疯颠?真是罗汉,他这番举动,乃是许我来世转女成男之意,实是禅机,不是无礼。本请他来拜谢,但他既避去,必不肯来,只得罢了。”
  说罢,遂上辇还宫,长老引众僧送太后去了,方才放下了一块石头。因叫侍者去寻济颠,那里见个影儿。长老因对众僧道:“济颠要藏殿完成,故显此神通,感动太后,今太后口称罗汉,故又作此疯颠掩人耳目,你们不要将他轻慢!”
  众僧听了,方才信服。
  却说济颠出了寺门,先同众小儿在西湖采了一回莲藕,又到石岩桥,望石阳里走去。到了教场桥,只见许多人在那里围着看,他也挤上去一看,原来是一只癞蛤蟆,落在尿缸裹,浸得膨胀死了。济颠叹道:“苦恼了,苦恼了,只也是轮回一转,叫人取个火来,寻些乱竹,我与你下火。”
  遂作颂道:
  这个蛤蟆,浸得膨胀,在生猖狂,死后倔强。
  既已瞑目张牙,何不跏趺合掌。
  佛有大身小身,物得人相我相,一念悟净离诸众障。
  咦!
  青草池边寻不见,分明夜月梨花上。
  烧完了,只见半空中现出一个青衣童子来叫道:“多谢师父慈悲,已得超生矣!”
  众人看得分明,尽皆喝釆。济颠正待转身,忽背后一个和尚拖住道:“小僧是祟真寺里僧人砧基,这里的西溪安乐山永兴寺长老,屡欲见师父,苦无机缘,今日相遇,且到敝寺盘桓几日!”
  济颠就随着砧基到永兴寺来。永兴寺长老大喜,忙请入方丈室,一面献茶,一面令侍者整治酒肴出来,三人共饮,济颠遇了酒,就十分得意,吃了一夜。次日又叫人到清溪道院请徐提点到来相陪,那徐提点又是吃酒道士,大家吃得十分有兴。过了两日,又同砧基到崇真寺里玩了几天,吃酒做诗。
  不知不觉,在永兴、祟真二寺,与清溪道院几处,就盘桓了四个月,早巳是初冬天气,身上寒冷,想道:我出来已久,也该回去看看长老。遂别了砧基同徐提点二人,竟向石人岭来。刚走到岭上,又撞见上天竺的忏首。济颠问道:“师兄那里来?”
  忏首道:“不要说了!我庵里讲主,昨夜被贼偷得精光,今着我在西溪街上郑先生家问卜。”
  济颠道:“既是讲主失盗,我也该去看他一看。”
  二人遂同下了石人岭,迳至棘宁寺。那讲主正在纳闷,见了济颠,忙施礼道:“为何久不来相会?”
  济颠道:“今日也还不来,因知你失物烦恼,故特来安慰。”
  讲主道:“老僧挣了一世,一旦皆空,怎叫我不烦恼!”
  济颠道:“出家人要财物何用?待他偷去,倒省得记挂,我今作诗一首,替你发一笑,以解烦恼如何?”
  讲主道:“你既有此美意,请念来与我听。”
  济颠随念道:
  哑吃黄莲苦自知,将丝就绪落人机;
  低田缺水遭天旱,古墓安身着鬼迷。
  贼去关门无物了,病深服药请医迟;
  竹筒种火空长炭,夜半神龙面向西。
  讲主听了笑道:“双关二意,说得倒有趣,我如今心中十分愁闷,你须在此暂住一、二月,替我解闷方好。”
  济颠道:“若有酒吃,便住一两年也不妨。”
  讲主道:“别的都被偷去,惟酒尚在,只怕你吃不了。”
  两人又大笑,不知济颠住下作何行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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