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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回 小嗣君乞降纳贡 坤郡主奏凯班师

  话说淑士国公主的灵榇,前日由飞虎城启行,一百名军士分班抬重,随征伏侍的八个宫娥陪送回京。在路行程非止一日。那一天灵榇到了天保城。先是四名宫娥飞马进了京城,急急来至朝门,慌忙下马,与殿尉官说知,一同入朝报与国王知道。国王听了公主灵榇回来,大叫一声道:“气死孤家也!”
  登时晕倒在龙亭之上。左右丞相并随身内侍慌忙叫唤。停了半晌,方才苏醒。内侍连忙送上参汤,吃下了时,定了定神。国王传下旨意,将公主的灵榇暂寄在龙神庙中,他日与驸马合葬。又回顾左丞相道:“孤家自即位以来,几及二十载于兹矣。从未遭此大辱。不料女儿国的这班泼贱将帅,竟如此利害。先是伤了许多大将,又伤了驸马。如今连公主也被他杀死。此恨此仇如何得报!若不把那女儿国踏成平地,孤家也誓不为人了!丞相速去挑选强兵猛将,救护飞虎城要紧。”
  丞相奏道:“国中虽有强兵,没有猛将,如何是好?”
  国王道:“丞相须为孤家访求良将,方能胜敌,不得迟延。”
  丞相只得口称“领旨”。国王驾退回官,异常气恼。国后娘娘问起情由,方知公主身死,哭得回不转气来,登时昏晕过去。宫娥频频叫唤,才得悠悠醒转,仍是号陶不止,弄得疯疯癫痴,变成怔忡之症,人事不知。国王见了,更添愁闷,传旨内监起驾,且往西宫去遣闷。到了西宫,便命宫娥取酒痛饮,不觉酩酊大醉。当晚就在西宫歇宿。
  睡到五更时分,国王浑身发热,如火烧一般。西宫娘娘大惊,连忙起身,唤起宫娥,叫唤了良久,只是昏迷不醒。候至天明,西宫娘娘忙唤宫娥,去禀知正宫国后。那知国后因公主被杀,已气成了疯癫病症,只得又唤内监,去请世子。那世子系正宫娘娘所出,年方二八,读书青宫,极其聪俊,识见超群,明知父王与女儿国构衅,情亏理短,误听驸马之言,岂有邻邦镇国之宝可以硬借得的?只是不敢劝谏;弄到如今损兵折将,驸马战死沙场,公主又被飞剑砍死,又是悲痛,又是愁烦。正在终宵不得安枕,忽闻内监前来,报称王爷有病。世子闻报,急急来到西宫,问安父王。那知国王面红如火,已是口不能言。世子见了这般病象,十分惊骇,传旨内监,速唤太医诊视。内监领了世子的钧旨,去不多时,便同了四个太医进宫。见了世子,然后请脉。四个太医轮流诊毕,世子忙问太医道:“父王可不妨事么?”
  四个太医都面面相觑,不敢直言。世子再三动问:“有无妨碍,务速奏明。”
  太医奏道:“主上之疾实系怒气伤肝,酒色过度,虚火上炽,肾水不调。恐非草木之灵所能奏效。”
  世于听了太医之言,愈觉惊慌无措,务要太医开方调治。四个太医斟酌了良久,公议一方,当下照方配药,太医告辞出宫。世子便命宫娥取火煎药。不一时把药煎好,西宫娘娘取了银匙,慢慢的把药来喂国王。世子就在西宫陪侍父王。乱乱哄哄闹了一日,吃下去的药如石沉大海一般,国王只是不能开口。朝中文武大臣闻得国王有疾,都到宫门问安。世子忙召左右丞相进宫。左丞相东门吉、右丞相西门政,俱至西宫卧寝,来看国王。只见国王面色通红,不能开口,只是摇头。左右丞相退出寝宫,来问世子:“太医看视了,可曾服药?”
  世子便将药方检出,给与丞相观看。丞相看了,俱各皱眉无语,辞了世子出宫,各回相府不题。
  再说淑士国王的病日重一日,太医束手无策。一连病了五日,这日世子正在寝宫侍疾,忽见内监飞报进宫道:“不好了!飞虎城已被女儿国打破,总兵梁邱德尽忠自刎。不日就要杀奔天保城来了。”
  世子听了大惊失色。只见国王在龙床之上两眼一白,双足一登,长叹一声,顿时气绝。任凭叫唤,闹了半天,已往西方极乐的世界去了。世子大哭一场。宫中举起哀来。宫娥忙去禀知国后娘娘。那知国后已成了疯癫之症,糊糊涂涂,不哭不笑,一些人事也不知的了。世子忙召左右丞相进宫,商议大事。就在宫中正殿上大殓,置办了王者冠服。众妃嫔、内监、宫娥并内外大小臣工,尽行挂孝。到了次日,盛殓已毕。左右丞相遂请世子早即大宝。满朝文武大臣换了吉服,朝贺三呼已毕,然后更换素衣,储君登位,受过了朝贺,便与丞相商议退兵之策。
  只见殿尉官跪下奏道:“臣启主上,女儿国二路元帅驱兵大进,望风而降。离这里天保城只有十里之遥,扎下二十余座大营。其锋锐不可当。请旨定夺。”
  嗣君听奏,惊得面如土色,回顾两班文武道:“诸位卿家、有能退得女儿国敌兵者,孤家不吝分茅胙土之封,以旌其功。”
  众文武俱无言可对。只见右班中走出丞相西门政,执笏当胸奏道:“臣启主上,现在女儿国的兵势甚是浩大。那些雌男子、雄妇人都是十分了得,难与争锋。据老臣看来,本国没有能臣可退女儿国的兵将。一旦被他攻破京城,社稷不保。为今之计,惟有献表称臣,乞降纳贡,庶几可救燃眉之急。未识主上以为如何。”
  小嗣君听丞相西门政所奏甚是有理,心中想道:“若不求降,这座天保城又非铁铸成的,如何可保?”
  正在踌躇,又见左丞相东门吉也跪下奏道:“西门政所奏,为保全社稷之计,还请主上早决。”
  小嗣君道:“依二位先生所奏。就着二卿速往女儿国大营去请降,免得他再来攻城。”
  左右丞相领旨出朝,驾退回宫。按下慢表。
  且说左右丞相领了国王旨意,换了坐骑,急急来到城边,守城官忙来迎接。丞相便命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加上几鞭,一径来到女儿国大营,求见元帅。军士连忙进了大营禀道:“启上郡主娘娘,现有淑士国左丞相东门吉、右丞相西门政,在外求见。”
  郡主听了,明知老国王已薨,小国王自知不敌,故遣左右丞相前来请降,便吩咐将士整肃军容,大开营门,请他二人进见。军士领令,出外便去开了大门,请二位丞相进营相见。当下左右丞相随了军士,步进大营,只见气象森严,军容威武,刀枪密密,剑佩锵锵,令人不敢逼视。两旁站立众将,中间端坐元戎。那元戎便是郡主娘娘坤蕙芳,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高盘云髻,雉尾双挑,耳垂八宝金环,身穿红锦战袍,腰围玉带,下系八幅湘裙,裙下露出三寸长的大红花绣弓鞋,打扮得美丽非凡。两位丞相趋步上阶,郡主也出位迎接。丞相进帐,便与郡主深深打躬。郡主回了万福,便命军士移设交椅,送坐献茶。郡主便问:“二位老相国降临敝营有何见谕?乞道其详。”
  左右丞相欠身答道:“敝国驸马不道,煽惑国王兴兵构怨,开罪贵邦。以致驸马、公主俱遭不虞之锋镝,国主悔恨而亡。今嗣君即位,悔祸实深。愿乞贵邦高拾贵手,特命老夫等前来请降。情愿年年纳贡,岁岁来朝,嗣后永远不敢侵犯,愿听贵邦的节制。”
  说罢又是深深一躬。郡主娘娘连忙立起身来,答礼道:“此次妄动干戈,原系贵国无理取闹。如今也不用讲他了。小国王既是悔过投诚,待本帅奏请敝邦主上定夺。”
  左右丞相俱各立起,欠身道:“全仗元帅善言,婉达贵国大君,使敝国得保社稷,实出元帅所赐。”
  郡主连称“岂敢”,道:“老丞相太觉言重了。”
  左右丞相起身告辞道:“老夫回去,敬备降表贡品,专候贵邦国王允准奉上。至若犒军之物,明日先行送来。”
  说罢,整整乌纱,移步下阶。郡主见两位丞相十分恭敬,即忙款动金莲,亲送出营。左右丞相再三辞谢,上马而去。
  两入并马而行,窃窃私议。左丞相道:“不信女儿国的军容如此威猛,队伍又如此整齐。那个元帅郡主娘娘,明明是个男子,反是巾帼行为,缠得好一双小足。那帐前的许多将士,明明都是妇人,反是衣冠举动,高视阔步,这个缘故实在令人不解,究竟是何取义?”
  右丞相道:“他们自立国以来定例如此。大约因这‘阴阳’二字系‘阴’字在前,‘阳’字在后,‘阴’属女,女子当先专治外事,不用穿耳缠足。‘阳’属男,男子退后,主持中馈,岂容博带峨冠?”
  左丞相道:“闻得女儿国的妇人,腮边都有胡子,为何站在元帅两旁的妇人,内中有两个年纪约有二十**的光景,为何唇边颏下都是光光的,并没有一根髭须,竟与女子一般无二?”
  右丞相道:“老年兄,你还没有知道么?屈指算来,七八年前,女儿国王娶了天朝男子来做国后娘娘,两位相国也娶了天朝男子做夫人。天朝有种西施散,抹在唇上颏下,就永远不生髭须了。如今他们宫中的老王妃、老宫娥,都把胡须剃削净尽,抹了两三次的西施散,面上都是光光的了。连民间的妇女也是个个无须。凡有天朝航海生涯的人,贩这西施散到女儿国去销售,无不利市三倍。那两个三旬以内的女将,你道是谁?就是天朝娶来的相国夫人。本来并不缠足,后来因要嫁往女儿国去,把两足略略缠裹,垫了许多高底,装成小足。故而他两个的个子,比别的女将长了好些。”
  右丞相道:“原来如此,老年兄真算得博闻强识的君子。”
  东门吉与西门政一路并马闲谈,到了天保城,叫开城门,一径来至午朝门外下马,进宫朝见嗣君,奏明与元帅问答的言语。又将女儿**容威武,将勇兵强的气象述了一遍,“若不早去请降,社稷定然难保”。嗣君道:“多亏两位先生善于辞令,淑士方得安全。明日去犒军,可备白银三十万两,十万两送与元帅,二十万两犒赏大小三军,先行送去。降书、降表作何称呼?”
  左丞相奏道:“我国与女儿国本是兄弟之邦,如今主上年轻,据老臣愚见,不如对女儿国王称他做叔父,未识主上以为然否。”
  嗣君道:“正合孤意。先生作速去写。再备贡品黄金五十万两,作为赔偿兵费之需。”
  二位丞相领旨出宫,忙去赶办。到了次日,修成书信,差两个殿尉官并二十名军士,抬了犒军的银两,送到女儿国营中。殿尉官领了丞相钧旨,押送三十万花银,径到女儿国大营,见了元帅,呈上书信。元帅拆开看了,照单全收。两个殿尉官每人赏了白银二百两,二十名军士总给白银六百两,发了回书。殿尉官带领军士,称谢别去不题。
  再说郡主娘娘坤蕙芳,自淑士国左右丞相奉了嗣君之命,前来女儿国营中情愿投诚,及至丞相去后,便与丈夫枝兰音郡马商议。当晚兰音就在灯前与元帅夫人修成淑士国乞降纳贡、愿受节制的奏章,将前后战胜的情形细细陈明。次日选了一员裨将,给了路费,上马加鞭,背着本章,星夜回京。到了女儿国凤凰城中,径投黎相府来,见了红薇学士。黎相国问明了情节,便唤家人去知会了紫萱学士。不一时,紫萱到来,略谈几句,随即带了赍本官儿,偕往朝中奏明国王。国王阴若花拆开奏章,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不觉大悦。回顾二位相国道:“若无紫绡姊姊破除妖法,淑士国那得投降?他既情词恳切,愿受节制,已有悔过之心。所夺峻德、飞虎两城的侵地,仍旧归还淑士,不知二卿以为何如。”
  红薇、紫萱都道:“主上宽容大度,柔远有经,足使淑士国的君臣畏威怀德。”
  国王又道:“卢相国速代孤家草诏。”
  紫萱领旨回府,当晚草成诏书,明日上朝,国王过目,用了御宝,仍命赍奏回京的那员裨将恭奉诏书前去。按下慢表。
  且说二路元帅郡主坤蕙芳,在着营中无事,姊妹饮酒谈心,十分快乐。不一日,国王诏书已到。淑士国丞相也将乞降的书表、纳贡的黄金送到营中。元帅起身迎接二位丞相进营见礼,分宾主坐定献茶。元帅致谢犒军之费,丞相致谢周旋之力。元帅收了书表贡金,便道:“寡君诏云:贵国嗣君既知悔过,愿受敝国节制,所取峻德、飞虎两处的地方,本帅班师之日,咨照守城的将士,仍旧归还贵国管辖便了。”
  左右丞相听了大喜,打一躬道:“全赖元帅鼎力,敝国嗣君实深感荷。请问元帅定于何日凯旋?国主本欲与元帅送行,因在丧服之中,故而命老夫等代送。”
  元帅道:“不敢有劳。本帅过了明日,后天便要启行回国。”
  二位丞相道:“老夫告别。后日再来恭送。”
  元帅再三称谢,送出大营。东门吉、西门政上马扬鞭,径回天保城,去复嗣君之命。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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