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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回 易紫菱求仙闻警 坤蕙芳请兵赴援

  话说女儿国兵马大元帅花如玉,被淑士国公主仗着妖术兴波作浪,把大水灌浸女儿国的军兵。花如玉只得退守鹤鸣关,日夜提防。修成了告急本章,差帐前裨将仇德成星夜回国,求取救兵。仇德成奉了元帅将令,马不停蹄,真个是救兵如救火,路上不敢停顿。不一日,已到了女儿国内。只见凤凰城中街市行人十分闹热,挑盘送盒的人夫,往来不绝。原来国王生了太子,今日恰逢满月,故而文武百官纷纷送礼。马龙车水,都是到朝中贺喜的。国王甚是喜悦。这位太子是正宫武锦莲娘娘所出,取名德元,雇了乳公四名,都是挑选的年轻貌美之人,轮流哺乳。近得元帅战胜了淑士国叠次的捷音。这日正逢太子德元弥月之期,大赦国内的罪犯,文武百官俱各钦赐筵宴。国丈周成美领班陪宴。朝中正在庆贺,忽见殿尉官趋上金阶道:“启奏主上,今有兵马大元帅花如玉差赍本官仇德成在外候旨。”
  国王道:“宣他进来。”
  殿尉官领旨,便往午朝门外宣进仇德成,三呼已毕,先贺过了喜。然后呈上花元帅的奏章。国王展开在龙书案上,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不觉大惊。忙宣黎红薇、卢紫萱两相国到龙案前,把花元帅告急的本章与他二人观看。二人接来读了一过,也是眉头不展。当下卢相国奏道:“主上且请宽心,容臣等会议,添兵救应。只要避得他妖水,就容易破了。”
  国王点首道:“全赖卿等用心计划,以舒孤家之忧。”
  说罢,把袍袖一展,驾退回宫。那昭阳宫中也是十分闹热,合宫的老少王妃都来朝贺。还有国丈的两个姬妾花娇、柳媚各自生了子女,如今封做了夫人,称做花夫人、柳夫人,进宫贺喜。老国舅的郡主坤蕙芳、卢相国的夫人韦宝英、黎相国的夫人韦丽贞结伴同来,与国后娘娘称贺。原来郡主与着两位相国夫人话得投机,结拜了姊妹。郡主幼年也曾习武,两位相国夫人也都学会了。此日进宫道喜,先期约会同来的。国王回至深宫,只见昭阳殿前群花作队,国后娘娘先来接驾。国王挽了娘娘的手,徐步进宫。然后各王妃众夫人等俱来三呼拜贺,各各赐坐。国后娘娘见国王面容不悦,便道:“今日王儿弥月,喜气盈庭,吾主有不豫之色,莫非臣妾有甚冒犯天颜之处?”
  国王道:“御妻自与孤家结缡已来,已经六载于兹,从无丝毫过失,可谓十分柔顺的了。御妻何必担心?孤家只因淑士交兵,被他的公主仗了邪术,把洪水淹没吾军。元帅花如玉退守鹤鸣关,十分危急,命裨将仇德成赍本来京告急,求取救兵。虽命阁臣会议,妥筹良策,一时惜少将帅制敌。孤家因此烦闷。”
  蕙芳郡主闻听国主之言,即便起身奏道:“主上勿忧,臣妾愿提一旅之师,前往鹤鸣关救应。”
  国王道:“表妹虽通武艺,争奈淑士公主妖法利害,孤家焉能放心?”
  郡主道:“主上请舒睿虑。臣妾到了鹤鸣关,自有区处。”
  国王准奏。随后韦丽贞与宝英同奏,愿随郡主出征,国王道:“大姨、小姨要去做甚么?”
  丽贞奏道:“臣妾姊妹二人也略晓些些武艺,因此愿与国家效力。”
  国王道:“孤家素知大姨、小姨都是精于翰墨,不知几时学习的武艺?”
  宝英奏道:“是蕙芳贤妹传授的。”
  郡主便将与他姊妹二人结义学习武艺的事情,一一奏明。国王道:“如此说时,孤家与大姨黎夫人、小姨卢夫人又添上表妹的一重亲戚了。你们都肯为国分忧,甚是难得。”
  当下国王传旨内侍摆宴,各王妃众夫人等俱各入席饮宴。目中但见珠围翠绕,耳内惟闻环珮叮当,粉腻脂浓,麝兰扑鼻,都是玉容秀丽,袅娜身材,玉笋尖尖,金莲窄窄,虽然男子都是妇人装束,好在没有一个颏下生须。这都是国后娘娘西施散的功效。内中惟有娘娘与两位相国夫人,虽是天足,也缠了七八年的脚带,略略把他拦尖,又垫了厚厚的高底,小小的弓鞋也还充得过去。席间珍馐美味、海错山珍,说不尽皇家许多的富贵。迨至酒阑席散,各各谢恩,退出昭阳,老少王妃各自回宫,众多夫人纷然归第。按下慢表。
  再说女儿国太子初生满月,庆贺方毕。这日国王散朝回宫,正与国后娘娘叙话,忽见一个美女飞进昭阳,头上扎着桃红湖绸鱼婆巾,身穿桃红锦缎短袄,腰间系着桃红丝绦,下穿桃红湖绉扎脚小裤,露出那三寸长的桃红花绣弓鞋,胸前斜插着一口红鞘宝剑,生得桃腮杏靥,姣艳异常。众宫娥见了正在惊疑,国王见了慌忙立起身来,仔细看时,道:“孤家道是何人,原来是紫菱阿姊,怎得降临敝国?”
  紫菱道:“若花姊姊恕妹子不行君臣之礼了。”
  若花道:“姊姊并非这里女儿国的人民,又是女试同年的姊妹,若拘拘于君臣之礼倒见外了。请问姊姊别后如何境遇?屈指算来不觉十有余年矣。姊姊可能为妹子细说一番否?”
  回头使命宫娥移取锦墩,又命宫娥送茶。紫菱告坐,便道:“姊姊啊,一言难尽,说起话长。自从姊姊回国之后,妹子也告假回籍,侍奉老母。到了明年又开女科,重宴红文。妹子也不曾进京。又隔了一年,老母去世,妹子守孝在家,足不出户。表兄熊大郎断弦,意欲续娶妹子,妹子不愿嫁他。岂知过了一年,表兄也去世了。后来闻得燕紫琼、宰玉蟾、田秀英、田舜英临阵遇害,邵红英、戴琼英、林书香、阳墨香、谭蕙芳、叶琼芳尽节军中。这十位姊姊甚是可惜。唐闺臣与颜紫绡二位姊姊同上小蓬莱访寻唐伯父,一去不返。妹子也看破红尘。安葬了老母,在家无事,又虚度了几许春秋。如今要往小蓬莱去寻访唐闺臣、颜紫绡二位姊姊,修真学道。不意昨日经过这里女儿国的京城,听人纷纷传说淑士国硬要借取明珠、分水犀,不遂所欲,妄动干戈。又仗邪法淹没军马。妹子路见不平,愿助姊姊一臂之力。待征服了淑士国,然后再到小蓬莱修行。故此特地前来。”
  若花听了紫菱这一番言语,又是叹服又是感佩,道:“难得姊姊如此义气、孝义、贞节。古来剑侠虽多,也未必再有胜如姊姊的了。他时一定成仙。若姊姊成了仙时,能否带挈妹子?”
  紫菱道:“姊姊身居君位,富贵已极,何用求仙?”
  锦莲在旁听了,方才明白,也便上前与紫菱道了万福,称作姊姊。紫菱见锦莲是个妇人模样,连忙回礼,只得也称他做姊姊,便问若花别后到今的情事。若花就从回国即位重任,黎红薇、卢紫萱、枝兰音等作为护卫大臣,又将颜紫绡拯救国后并两位相国夫人,送到岭南寄父林之洋家中,都认作寄女,住了年余,送到女儿国来成亲。紫菱又问淑士交兵之事。若花便把如何起爨,挂榜招贤,挑选元戎,如何战胜,如何兵败,并表妹坤蕙芳、大阿姨韦丽贞、小阿姨韦宝英愿去救应的话,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易紫菱道:“据妹子愚见,为今之计,淑士国的水路一军既已全军覆没,这里的海军大可调往陆路退敌。水寨只须谨守,另行调拨三军前去。所有梅凤英、掌中珍练成的海军,定然熟谙水性,不如调至鹤鸣关效力,何虑那些邪术的无根之水。那骑分水犀牛带往鹤鸣关去,遣帐前胆壮的将官骑坐,领了熟识水性的海军前去,就可破敌了。不知姊姊以为然否?”
  若花听了不觉大悦道:“今承姊姊指示,使妹子顿开茅塞。真天助我女儿国成功也。”
  紫菱起身告辞道:“姊姊定了行兵之期,妹子就来从征便了。如今要看卢紫萱、黎红薇两位姊姊去了。”
  说罢将身一纵,嗖的一声倏然不见。国王曾在天朝见颜紫绡也是如此行为,不以为异。娘娘与众宫娥见了,惧各诧异非常。且说卢紫萱这日朝罢回来,正在书房小坐,忽见一个丽人翩然而入。举目看时,道:“呀!原来是紫菱姊姊。”
  便深深的打了一拱,忙问:“不知甚么风儿吹得到这里?”
  紫菱还礼不迭,笑道:“姊姊男装已惯,那些行动举止竟无一毫妇女的态度了。刚才妹子见若花姊姊的气宇,竟是堂堂的一位君王。若花姊姊娶的丈夫,穿耳裹足,绿鬓红颜,竟是一位美丽的国后娘娘。古人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又云‘习惯乃成自然’,果然说得不差。无怪这里女儿国的定制,男女倒置,习俗相沿,竟改不转来了。”
  紫萱连忙让坐,便唤家僮烹茶。紫菱还没有倾吐别后的许多衷曲,忽闻靴声秃秃。往外看时,只见头戴乌纱、身穿圆领蟒袍、挂体玉带围腰、俨然一位相国。紫菱便立起身来道:“咱道是谁,原来是红薇姊姊。”
  红薇道:“呀!紫菱姊姊那得到此?”
  三人见过了礼,彼此让坐。献茶已毕,紫菱便把刚才与若花说的话重新述了一遍。姊妹二人赞叹不止。紫菱又问紫萱道:“伯母可在这里纳福?”
  紫萱道:“多谢姊姊。妹子伴若花姊姊到了这里女儿国来,便借了飞车到岭南,接取家母前来居住,现在后堂。”
  紫菱便请相见。紫萱、红薇陪了紫菱,穿廊绕院,同到里面。丫环通报,缁氏太君出堂。紫菱迈动金莲,步上前来道:“伯母请上,待侄女拜见。”
  缁氏连称“不敢”道:“小姐请起。”
  紫菱起来,又请过了安,然后红薇也问了师母的安,各人就坐。叙了些寒喧。紫菱道:“两位姊姊都已娶了姊夫,不日就要同往出征。到了军中叫妹子如何称呼?”
  缁氏道:“小姐,这里女儿国的风俗真是牢不可破。男子定要当作妇人,老身也只得随俗,把女婿叫作媳妇。红红娶的叫作他侄媳。小姐叫他们妹妹罢了。况他们本是妇女妆饰,全无须眉之气。小姐若叫作他姊夫,非但军中传出当做笑话,媳妇、侄媳到觉得不好意思了。”
  紫菱道:“姊姊可请两位姊夫先来一见,到了军中也好熟识。”
  紫萱便命丫环往后园,兜到黎相府,去请黎夫人来,再请夫人下楼,一同相见。丫环答应去了。紫菱见那紫萱府中的丫环都是目清眉秀,三、四寸长的金莲,即有粗蠢些的仆妇、婢女,也没有一个不缠足的。便问紫萱道:“姊姊,你好好的小足,反要穿了靴子行走,他们明明是男子,为何定要把脚缠裹?这个道理,请问姊姊作何解说?”
  紫萱尚未回言,忽闻笑语之声,一阵香风,屏门背后早来了两位夫人,丽贞在前,宝英在后,打扮得一般华丽,都是傅粉施朱,画眉掠鬓,头上梳着个时新巧髻,束着真珠把,根儿横插金钗,鬓边斜簪着小小一只珠凤。当头围着茉莉花的扣条,耳坠嵌宝金环,身上穿件湖色锦缎大袄,内衬桃红湖绉紧身,下系八幅百褶罗裙,裙下露出四寸余长的蓝缎金绣弓鞋,身材婀娜,宛如玉树临风。紫菱见了两位夫人,即忙坐上抬身。缁太君道:“媳妇、侄媳,来见了这位姊姊。”
  丽贞、宝英便深深万福,都称姊姊。紫菱也拉着袖儿,连忙答礼。问起闺名,遵缁氏伯母吩咐,称做丽贞妹妹、宝英妹妹。缁太君道:“易小姐请坐。侄媳与媳妇也坐了好讲话。”
  众人俱各就坐。紫萱便命厨房备酒。相府酒筵是常时预备的,不一时端正完备,丫环便来请问:“相爷,酒席设在何处?”
  紫萱便问紫菱道:“姊姊,还是外面书房,还是就在这里中堂?”
  紫菱道:“就在这里,也得与伯母叙谈。”
  两位夫人因紫菱是初次会面,未免客气,便起身作别。紫菱虽是闺女,生性豪爽,况且又是剑侠,不喜避忌。两个姊夫都是女妆,与巾帼无异,连忙止住道:“两位贤妹不妨也在此谈谈,讲论些武艺。”
  缁太君道:“既承姊姊吩咐,侄媳、媳妇也不用客气。”
  两位夫人遵缁太君之命,依次就坐。丫环们调开桌椅,搬上酒肴,海味山珍,金波玉液,十分丰盛。丫环在旁斟酒,酒过三巡,食供几套。紫萱与紫菱阔别多年,敬酒敬菜甚是殷勤。紫菱便问韦氏姊妹的武艺是何人传授,丽贞、宝英都道:“是郡主坤蕙芳那边学习来的。妹子等学得不上壹年。”
  紫菱道:“散了席时,二位贤妹何不试演一回?”
  丽贞道:“妹子学得不精,恐要献丑的。”
  紫菱道:“贤妹何用客套。一定要请教。”
  紫萱又敬了紫菱几杯,各自用饭。饭毕起身,撤了筵席。丫环又送上香茗。紫萱道:“紫菱姊姊请到小园去散步散步。”
  紫菱道:“使得。”
  遂辞了缁太君,紫萱、红薇在前引导,紫菱居中,末后两位夫人。一行人进了花园,紫菱举目一观,见园林宽大,菊花盛开。紫萱行至丹桂厅前,便对紫菱道:“姊姊可要这里坐坐?”
  紫菱道:“使得。”
  五人同入厅中,各自坐下。那厅中摆设得极其精致,外面庭心也甚广阔。紫菱便问丽贞、宝英道:“两位贤妹用的是怎么兵器?何不就在这里庭中试演一番。”
  宝英道:“妹子学试那两口绣鸾刀,与大姊姊一般的兵器。”
  丽贞便命丫环都去取来。不一时两府的丫环俱将兵器取到。丽贞、宝英俱宽了外罩的衣裙,露出了内衬的桃红湖绉小袄,葵绿绣裤,白绫小舃,蓝缎弓鞋,愈显得容颜娇媚。姊妹二人俱扎束好了,轻移莲步,跳脱异常,不比得初时缠脚行步艰难,如今脚已缠了七、八年了,高底鞋儿也穿惯了,故而行动便捷,与那真正的金莲也不差怎么。先是丽贞提了两柄鸾刀,徐步下阶,舞了一回。次是宝英出厅,也舞了一回。然后姊妹二人两边立定步位,对舞起来。始初还见人影,舞到后来,如飞花滚雪—般,只见两道寒光闪烁不定,一些儿人影也不见了。对舞完了,面不改色,气不喘急。红薇、紫萱在旁观看,也是欢喜。紫菱道:“二位贤妹真好刀法。舞得毫无破绽。”
  宝英、丽贞都道:“还求姊姊指点。不知姊姊可肯赐教否?”
  紫菱应道:“使得。”
  说着飞步下阶,拔剑起舞。但见白光闪闪,寒气森森,满庭如瑞雪飘扬,遍体似梨花飞舞。紫菱舞完,按剑入鞘。红薇、紫萱赞不绝口道:“紫菱姊姊这口宝剑,真使来神出鬼没。”
  紫菱道:“二位姊姊又要过誉了。”
  红薇道:“天色已晚,紫菱姊姊何不到妹子那边去安歇?”
  紫菱道:“你们都有夫人作伴,妹子还是去陪伯母安睡。”
  紫萱道:“如此甚好。”
  当下便邀紫菱仍到内堂,用了夜膳。红薇夫妇,辞了缁太君、紫菱与紫萱夫妇,回府不题。这里紫萱禀知母亲道:“紫菱姊姊要陪母亲同睡。”
  缁太君道:“小姐不嫌老身龌龊,肯与老身同睡有何不可?”
  丫环送上香茶,谈谈说说,直至更深,各自归寝。次日,宝英传命丫环到郡马府中请到了郡主娘娘。先是宝英与蕙芳相见,说明情节,便请紫菱内堂相见。也是姊妹称呼。紫菱见郡主秀色可餐,莲钩一握,二人见过了礼。蕙芳道:“姊姊既然路见不平,助我小邦,妹子不揣冒昧,意欲明日奏明国主,后日提兵去救鹤鸣关。不知姊姊以为如何?”
  要知紫菱怎样回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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