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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闯三关空身行白刃 临大敌劲气辟元凶

  那西陵寨在湖南桃源县,地居沉水下流左岸,西扼五溪,东控洞庭,自来为交通要地,地方十分繁盛。总寨便在桃源山深处,风景灵秀,地势隐僻。盗魁四手天王佟越和儿子小天王黑煞佟元亮,都有一身极好武功,手下徒党遍布三湘七泽之间,由常德起直达嘉陵、长江一带,水旱两路设有十几处分寨,都名西陵,另加数字为记。
  老贼人最奸猾,自知名声大大,中年以后重定规章,不许各分寨轻易作案,一面把历年所抢劫的金银广置田产,开了不少买卖,以为养众之用。除遇到真个值得下手的好买卖而外,只命几个最厉害的党徒,远去北方和边远省份打些野食。桃源是他本乡,更是善名在外,附近各县只知是深山中隐居着的大财主。因那地方山环水抱,形势险峻,老贼再加人工,设下许多险地。前寨是片田庄,每遇老贼父子寿日,特意施放钱米以博善名,外人还能走到庄前一行。平时来人一入山口,必遇假扮山民的党徒生事作梗,休想再进。后寨由一岩口中通过,内里土地肥沃,阡陌相连,中间一段却是险阻重重,不得主人许可,插翅难飞。
  老贼自借商农隐身,极少出山。小贼却常巡行各地分寨,年轻喜事,自恃武功,任情横行,无恶不为,与老贼心意、山规相背。但是老贼只此一于,从小溺爱,无可如何,只管随时劝戒,毫无用处。小贼为嫌絮聒,索性避往各地分寨,面都不见。老贼自知一生谨慎才有今日基业,照此横行,早晚出事,没奈何与小贼约定:淫乐无妨,也不再过问,只我父子平生专以阴谋贻祸江东,江湖仇敌太多,最好不要轻出山去,以免徒党效尤,惹出事来。小贼虽未全听,因见乃父说时泪随声下,也颇感动。不久将秦瑛之父秦仲篁打伤,将秦妾许七姑带回山去为妾,贪恋美色,每日淫乐,才安静了几年。后来秦瑛在南京拜异人为师,学成武功,想报父仇,威名在外。许七姑闻报生疑,带了同党自往寻访。不料遇见黑孩儿,将贼杀死,在淫妇脸上留下记号。事前淫妇遇见两个有名北方大盗,中了黑孩儿移花接木之计,疑是先遇二盗所为,回山哭诉。佟元亮本与对方有仇,闻报大怒,立率同党赶去,结局虽占上风,却树下不少强敌。由此循环报复,永无休息,也无暇再寻秦瑛下落,事情就此冷了下来。
  小贼所树仇敌,为首两人,一名威震山东金刀钱正春,一名白衣神猴铁爪孙十五,乃北五省最有名的绿林人物。后来老贼因见双方仇怨相寻,敌人党徒又多,小贼照例赶尽杀绝,不占全胜不完,惟恐留下后患。才和几个心腹同党商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面请来几个退隐多年的老同党,和全寨能手,借着八月十六老贼七旬整寿,在桃源山总寨内设下英雄会,将所有对头全数下帖请来。表面借着几个有名人物的情面向众赔话,释嫌修好,以全江湖义气,实则是想借这一会示威,来人服低便罢,否则一网打尽,永除后患。布置十分周密,除在水旱各码头派有专人接待以示声威而外,并由山口处设下好几重关卡,派上好些知宾接待来人,礼貌甚是隆重。事前声言:此次并非做寿,实为江湖义气设此一会,以备天下英雄借地相见。如愿以武会友,到时便请上台分个高下。不问生张熟魏,只有一技之长,无不竭诚接待。为防江湖上无知之辈来凑热闹,山中地小,容纳不下,在后寨入口设下三重关口,那未接到请帖的,来人自信冲得过去便请入内,否则来者是客,也不怠慢,只请前寨入席,不必再往后寨比武,以免招待不周等语。那三重关口,多半是人力技巧造成的机关埋伏,非软硬功夫都有了根基决过不去。
  元礽奉命入山,走到路上才听魏、游二人说起,谢了指教,便与告别。魏、游二人见元礽已奔驰了一昼夜,未到黄昏便代寻一相识客店住下,劝其补足睡眠再行上路。元礽见二人已送出好几百里,再四婉辞,次早上路,魏、游二人方始别去。元礽独骑前行,知道秦瑛是往岳州洞庭湖君山一带,意欲赶往,也许能够遇上,先见一面,没全照黑孩儿书中之言行事。于是晓夜赶行,水陆并进,心想:“师父所开途程本离洞庭湖不远,好在绕路无多。不能遇到心上人,就便一游洞庭。如能与她姊妹一同入山,岂非幸事?到时只要期前破了小贼气功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赶路心急。路虽赶出了几天,未了一夜却未照寒松老人所说走法,沿途所经多是通都大邑,来往的人又甚众多,元礽赶路心切,心无旁骛,也无什事发生。这日路上想起师父所开路单,有的穿山而行,有的又是驿路官道,好似含有用意,与常人走法不同。但只开头一段连遇盗贼,以后便无所遇,也许师父知道秦瑛和黑孩儿兄妹人在前途,欲令一见,别无他事,心念才动,觉着不应违背师命,已离岳州不远。暗忖:“日期还有好几天,还是先游洞庭,照师父所说绕往常德,有何不可?”
  想着便往岳州驰去。
  到后一看,八百里洞庭就在面前,水天茫茫,波涛浩荡,玉人何处,如何找法?自觉痴得好笑,便在岳阳楼上游玩了一阵,雇船游湖。问知由当地坐船便可直达常德,转往桃源山中,再看里程单,除有七八十里须作弓形绕越外,最末一段走的也是水路,又见日丽风和,天水空蒙,不由游兴大动。心想:“沿途无事,前途全是鱼米之乡,人烟稠密,不会有什变故。加以连日劳顿,日限还早,不如就此改走水路,照师父所说再绕一段,相差有限,人既舒服得多,又免早到,与师父所说违背。”
  和船家一商计,这等走法,路上绕路耽搁,仍可早到一两天,越发心定,便把马寄存民家托代喂养,单身上船,先去君山游玩了半日,由此坐船进发。
  这日行抵沉江,离常德还有数十里,偶望左侧水路有一河汉,打鱼的人甚多。船家说出地方名叫乌鱼口小江村,忽想起师父路单正要经过此地,船已开行了好几里,一会船家停船,上岸买物。元礽见当地是一大镇,上岸闲步,见镇上有一酒楼,门外鱼虾新鲜,意欲沽饮几杯。上楼一看,酒客颇多,便就临江一桌坐下,要些酒菜正吃,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位老人家说他徒弟就在这两三日内经过小江村,师父因多年不见客,还命我们留意,不要怠慢人家,怎到今日日期已过还不曾上门?我很想见此人一面,快回去吧。”
  另一人道:“你总性急,来信原说十六才是正日,来人应在十四后半日人山。今天十三,未必先来,怎见得吃两杯酒就错过了不成?”
  元礽正在腹饥,先未留心,待了一会,才想起所说正是自己日限,连忙回顾。乃是两个身材瘦小的少年,看去并不起眼,已然会账,走到楼口,偶然回望,互相对看了一眼。元礽见对方二目有光,貌虽不扬,步履轻灵,颇似两个会家,跟着下楼走去。凭窗下望,见江边停着一条梭形小舟,窄只容人。二人已走上船,双桨一拨,船便离岸,往江心来路驶去,其急如箭,晃眼没入烟水之中。吃完回船,便向船家询问:“那小船怎如此快法?”
  船家笑道:“此是小江村有名的吕氏双侠,这一带无人不知,连桃源山佟庄主父子那样富豪声势,对他师徒均极恭敬。不过听说他们还有一位师父,武功水性高得出奇,是个天生独臂,以前闻名拜访的人甚多,还有不少上门寻事的,全被打跑。近年老侠已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两位小侠也轻易看不见人。我们常走这条路,今年也只见到这一次。全镇上人都认得他们,因他师徒三位近年有话,不许人招呼他们,故未交谈。如在以往,我早上去请安了。”
  还待往下说时,另一老船家忽在后艄呼唤,回来再问,语便支吾。
  元礽料是三位隐居纳福的江湖中人,船已开远,又听说不见外人,虽然动念,也未回船往访。当日下午赶到常德西南桃源县,刚一上岸问往山中途径,立有两个壮汉凑前答话,引往店中,问知赴会远客。因见元礽不似明白江湖规矩,行家眼里武功又似不弱,文人打扮,知道越是这等神情越非庸手,相待甚优。问元礽是愿当日入山,还是在店中住上一日,明早起身。元礽一想,师父原命十四下午以前赶到,相差只有一夜,又听山中设有好几处宾馆,风景甚好,比住店强,壮汉意思,颇盼自己当日入山,并说:“此去山中共有水陆两路,相隔并不甚近。此时起身,去往宾馆住上一宵,明朝再去前寨,由人陪往,正是时候。”
  元礽应诺,当时起身,先坐小船到寒碧崖桃花潭上岸,早有知宾在彼接待,壮汉也自辞去。入山里许,便见前面宾馆高大,结彩张灯,山月已升,宾客甚多,均有专人接待。见元礽未接请帖,单人到此,自称慕名而来,拿话一套问,江湖上人十九俱都不识。先觉对方精华内蕴,看不出他虚实深浅,还当不是庸流,由两个眼力高的有力盗党陪同饮宴,礼貌颇优。后来元礽见对方所问的人无一相识,自觉不是意思,便把途中新识魏、游诸人说出。盗党一听,以为元礽是个新出道的,年轻好胜,不知厉害,所识仅是魏、游等二路人物,可见本身也无什大来历,表面虽还敷衍,暗中却是轻视,饭后说,“尊客自便”,道了安置便即辞出。
  元礽一点不知对方改了观念,见那宾馆设在一片桃林之中,左近风景甚好,便出闲游步月。门外伺候的唆哩问知游山,欲为引导。元礽笑答“无须”,独自行去。见云白天青,月光如昼,到处桃柳松树,景甚清丽,想起《桃源》一记艳传千古,风景果然甚好,心中寻思,信步行去,不觉走远。到一石岩之上,见下面是道溪流,溪水甚深,两岸桃林倒映水中,月光照在上面,银鳞闪闪,泉响松涛交相应和,清辉广被,果然地隔嚣尘,幽景如绘。正徘徊观赏问,忽见溪对岸桃柳荫中有两条人影一闪,初意只当宾馆中来客饭后闲游,定睛一看,竟与日间所遇吕氏双侠形貌相似,心方奇怪。那两人略一停顿,忽然缘溪往上流驰去,其行如飞,而其身法之快竟不在黑孩儿以下。元礽本想追去,因想孤身虎穴,不知对方和主人交情深浅,惟恐冒失,只得信步回馆。见里面仍是笑语喧哗,又有远客新到,正在开筵款待,入门也无人理,只一喽啰随往房内,略微问候几句辞出。元礽全未在意,各自安卧。
  次日早起,知宾来唤,说:“有不少外客都是不请自来,往闯三关便入后寨,现正开席,可要同去?”
  元礽立答愿往。等吃完早饭起身欲行,看出主人待客好似两样,凡是未接请帖的外客多聚一起,知宾共是四人。昨晚来宾已先去后寨,只两人未走,一名金臂神猿毛霄,一名双翅虎蔡金梁,混在知宾一起,表面随行,和为首知宾小张良王信不时背人密语。客中也有两人,一名白头翁金镖罗干,一名飞天野马马云,适在席间曾与交谈,看去武功颇好,便结了伴,王信说一声“请”,便同起身。因为人多,除王信等陪了几个外客在前引导而外,下余皆是三五为群,各自结伴往前庄走去,共只数十人,却分成了好几起。元礽暗中留意,见四个知宾各陪着几个似是知名人物的外客,分别上路,仅在起身时向众客套了几句,底下全听客便,不再招呼,表面不显,实则大有厚薄之分,外客也多面有愤色。
  上路以后,罗、马二人忽然使一眼色,向元礽道:“由此往前寨还有一条小径,风景甚好,我们何不就便一游?”
  元礽会意应诺,便向随同照料的贼党说要另走一路。贼党意欲陪往,罗干答说:“这条路昔年曾来游过,我们此行志在观光,闻说三关奇险难行,也许看看热闹,只在前寨恭候老寿星降临,不作闯关赴会之想了。”
  说完,随向盗党谢别,往小径走去。那一带地名红霞蟑,一面翠壁排云,上面满是藤蔓苍苔,下面大片枫林。前行里许,山径便险窄起来,沿途多是危崖峭壁,但是山光如黛,林木萧森,更有白石清泉,苍松翠竹,风景清丽,比正路要好得多。
  走了一阵,罗干回顾无人,悄问元礽道:“我看兄台武功甚高,江湖上过节却不甚熟,难道此行有为而来么?”
  元礽因是初交,不肯明言,只说:“平日好武,虽遇名师,功力甚浅,也从未出过门。”
  马云接口道:“你我萍水相逢,总算有缘,兄台切勿多疑。我二人为与小贼有仇,受了朋友之托,那是无法。休说英雄会上能人甚多,便那三关先就不易闯过。兄台如真有事不必说了,否则最好量力而行。我二人因见兄台少年英雄,虽不知来历,料知令师必非常人。老贼父子著名凶狡狠毒,这次所约能手甚多,一任兄台本领多高,毕竟人单势孤,惟恐中人暗算,故此请问一声,遇事务望留意才好。”
  元礽谢了指教,转询二人来意,才知也是金刀钱正春与铁爪孙十五的好友。元礽只说:“本是读书人,师父姓柴,是位隐名侠士。”
  始终不曾吐口。二人将信将疑,也未再问。且说且行,不觉走上崖去。
  元礽只顾随行,见山路盘旋崖腰之间,下临绝壑,又险又陡,罗干已当先走上,不愿示弱,紧随在后,一直上到崖顶。崖那面是一陡坡,从上到下都是极险峻的怪石,简直无路,有的笔直下垂,相隔一两丈方有落脚之处。仍是罗干当先,便跟在后面。三人连纵带跳,捷如猿猱,一会便到崖底。罗、马二人见元礽身手轻灵,神态从容,若无其事,鞋帮也未染上青苔,又互相看了一眼,忽然面带喜容,同声笑问道:“想不到兄台轻功如此高妙,只再擅长硬功和空手人白刃,三关足可通行无阻了。”
  元礽自是谦谢,随问:“三关到底有何险处?”
  马云道:“我二人也不深知,只听传说,老贼父子行事阴毒,想借此一会立威,并把仇敌一网打尽,免除后患,以为斩草除根之计。惟防人多惹厌,设此三关。兄台到后自知。我们走这条路较远,不知进退的人又多,也许我们到时已有不少伤亡了。”
  元礽心想:“师父既命前来,必知自己胜任。”
  也未理会,便沿涧岸行去。走有个把时辰,忽听头上有人说道:“你们把路走错了,由此往左有一崖缝,穿出便是前寨贼窝,早看热闹多好。”
  三人闻声回顾,语声就在崖顶,只不见人,危崖壁立数十丈,无法上去,方喊:“兄台贵姓?何不下来赐教同行?”
  崖上人答道:“我们后寨见不是一样?各自请吧。”
  说完便无回音。随照所说,前行不远果有一条山崖夹缝,外有草树遮掩,内里黑洞洞的,窄只容人,随同走进,曲折穿行了十余丈便见天光。出去一看,那地方三面皆山,一旁是条通往山外的谷口大路,当中大片盆地,用人工开出大片水田果园。前寨便在左侧高山之下,四外高林环绕,当中一条大路,林中房舍甚多,高大华美,到处张灯结彩,人语喧哗,气势甚是豪华。
  无礽暗忖:“闻说后寨便在前寨侧面,这一带山势多是平地拔起数十丈,到了半山始有坡路,又都长满青苔,其滑如油,多好轻功也难走上。所说三关如是指此,这开头一关先上不去。”
  忽见侧面跑来两人,见面笑说:“尊客怎由天生峡小路走来?现在各路英雄远客均在小仙源、恶虎口前面,准备过那三关。三位可要凑个热闹,还是就往前寨歇息?”
  马云抢前答道“我们数千里远来,难得开此眼界,就烦领路同往罢。”
  贼党笑诺,随引众人去往寨左正面高山之下。
  元礽见三面高山,独这一面形势最险,正愁无法可上,心疑头关便是爬山,方自寻思。走近一看,原来那山正面似是一座整山,只靠近后寨处突出一片危崖,势更陡峭,实则突崖中间隐有一条水峡。水由峡内驶出,汤汤急流成一广溪,环山绕寨而流,两岸均是桃林,溪水正浅,风景之美为附近一带所少见,离岸三数尺,地势又较来路稍高,不近前绝看不出内中藏有山峡。
  三人便沿突崖下面溪岸前行,进约半里,见一牌坊横架溪上,上写“古桃花源”四篆字。一问引路贼党,才知晋朝陶渊明所记桃源古径,当地便是入口。再看风景也实灵秀,碧山相对,一水中分,绿波粼粼,可以见底,水中残荷分披,尚未枯黄,时见鹅鸭鸥鹭翔泳其中,意态悠闲,哪似内中隐伏无限杀机情景?三人又走不远,峰回水折,地势忽然展开,左岸现出一片平地,广约数十亩,尽头处是一小山,高才六七十丈,耳听哗噪之声。贼党随引三人由横跨两岸的溪桥上过去,笑道:“前面山峡便是恶虎口头关所在,尊客如愿往赴英雄会,只消由虎口中通过,顺路直上,连过三关,便达山顶大寨。我二人尚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三人别了贼党便往前行,遥望前面那山,形如笔架,形势十分险峻,山脚下正聚有多人。耳听轰隆砰訇之声夹着人语喧哗,震得四山皆应,因有树林遮蔽,看不甚真,忙同赶去。原来那山上下分为三段,山脚并无道路,只离地丈许有一怪石,大约数丈,形似兽头,中现一条横洞,高约两丈,宽约四丈,本是天然石洞,内里地势向下倾斜,通体青石十分光滑,下面来客中已有数人身受重伤,山下堆着好些滚木擂石。
  原来山峡一带无路可上,来客必须提气轻身由虎口蹿进。可是刚一入口,上面便有滚木擂石打下。那滚木约有半抱粗细,顺着二十来丈长的倾斜洞径急滚下来,外加许多尺许大小的圆石弹随同滚下。最厉害是洞顶上面还设有好些撞木,都是丈许长短大木头。全洞约悬有百十根,高高下下悬在洞中,人如进洞,非特别加以留意不可。先由下面提气轻身蹿将上去,刚进虎口,只一触动机关,滚木擂石相继打到,脚底路又滑陡,全仗身轻眼快,随着滚木擂石朝脚底扫来之际,一路避开来势,“蜻蜓点水”,向前纵去。稍差一点便被打中,滚跌下来不死必带重伤,纵时更须防到上下四外飞来的撞木,凶险非常。耳听众人纷纷议论,当日多人,只两个未落宾馆的吕氏弟兄,也未向人答话,一到便往虎口中蹿进。众人见他身法绝快,人在洞中,宛如星丸跳掷,接连十几纵便闯过关去。另外还有三客,只一姓杨的直上三关不曾退回,下余二人虽由虎口中通过,一个仅仅通过二关,到第三关便受伤退回,另一个连二关也未通过便知难而退。
  元礽急于去往后寨,方要上前,被罗干暗中止住,方说:“我们且看一回。”
  忽见一人自称姓秦名德,乃江西名武师,略微交代两句套话,走到虎口前面丈许,双脚一点劲往上蹿去,轻功颇好,又像胸有成竹,一到先落在虎口边上,将气稳住,也不纵跳,只顺斜坡上走。照例人洞三尺便遇横木阻路,来人一推横木立将埋伏引发,秦德刚将横木推开,上面滚木擂石纷纷往下打来。秦德稳着势子,看准前面和脚底来势,望滚木擂石空隙之处轻轻一点,跨将过去,一面鹤行鹭伏,左闪右避,让过上下左右的撞木。眼看快要走完,忽由出口高坡上滚下大片擂石,简直没有插足之地,迎面又有两三根撞木冲来,形势万分危急。没奈何,只得一纵身到了撞木之上,擂石滚过,也自停止。照例来客自知不行,纵向撞木之上便算认输。秦德总算没有死伤,带愧退出,由知宾陪话接去。
  跟着又有两人似是新来,年轻气盛,不知厉害,先后往虎口中纵进。一个才走一多半便被滚木打中腿脚,总算命不该绝,捞着身侧撞木退了下来,被人扶去。另一个刚进洞口,才纵得两纵,耳听轰隆之声震耳欲聋,上面滚木擂石越来越多,潮水一般打下,心内一慌,也想捞那身侧撞木,不料纵势稍远,没有看清,被另一撞木当胸撞到,“嗳呀”一声,撞晕跌倒。滚木擂石再急滚下来打到身上,连人一起滚跌山下,当时筋断骨折,死于非命。
  元礽见此惨状,不禁大怒,又看出这头层关口声势虽凶,照着师传轻功,并非不能过去。立意人前显耀,便走出去,朝众人把手一拱,交代两句新学来的过场话,方要纵起,忽听马云笑道:“徐兄如有雅兴,小弟奉陪。”
  元礽回顾,罗干已是知难而退,往人丛中闪去,忙答:“小弟遵命。”
  二人各把手一拱,相继纵上。元礽本来练就登萍渡水、草上飞的轻功,一到洞口内,把气稳住,悄声说道:“马兄,我看两边壁下看似难走,实则比中间要好得多,如能留意上面撞木便可无碍,你看如何?”
  马云也低语道:“我和罗兄本来另有道路,无须经此三关,但我气他不过。兄台不说,我也靠墙前进,另外有个走法,你我各自留神,只请看我手势,再推横木前进便了。”
  说罢,忽往左壁下闪去,把手一扬。元礽也将横木一推,往上走去。滚木擂石立时打下,因在下面看出洞顶所悬撞木看去高高下下,实则数十百根木桩并在一起,再分前后左右抽开,悬向洞顶。只要避开当头三两根,立回原位,便可闪向空隙之处,等脚底滚木擂石一到,立即施展,更不躲避,轻轻一纵,便朝脚底木石上走去。由此脚不沾地,就在木石上面“蜻蜓点水”,一路纵跃如飞,由撞木空隙中,歪歪斜斜纵身直上。百忙中瞥见马云也沿着左壁跟来,相继到达出口,耳听山下暴雷也似喝起彩来。
  原来盗党为防来人沿着左右两壁前进,滚木被擂石撞歪,打他不到,特在两壁之上插着无数两面出锋的柳叶钢刀。那钢刀离地约有三四尺,直达洞顶,全都插满,每刀相隔不过尺许,满拟来人离壁四尺便撞在刀上,决不敢进。不料马云乃关中侠盗,内外功均到上乘境界,一到壁下便将身一翻,面朝上背朝下,抓着刀锋,手足并用,一路攀援过去。那滚木靠壁一带早被石球撞歪,比较稀少,擂石多由马云背下滚过,一下也未撞上。山下诸人见这两人功夫真高,齐声赞好。
  二人因前途还有两处难关,略一定神又往前进,走了一段,忽见前面山径大道上现出一座牌楼,横亘路中,两边均是危崖,牌楼便建在山梁上面把去路挡住,约有五丈高大,通体石块、钢铁建成,坚固非常。元礽方要说话,马云暗使眼色,不令开口,笑道:“徐兄,闻说这第二层关口最是难过,牌楼里面设有好些埋伏。我只当是寻常窝弓、斫刀之类,看这形势,分明里面还有千斤闸。徐兄不知怎样,以小弟的本领,去到里面却是凶多吉少,一个不巧休想活命。不过既入宝山便须见识见识,不如你我二人一同走进,相机行事。就能通过,第三关也是艰难。反正学一点乖是一点,我们各自留意便了。”
  元礽见楼顶多出一道山墙,高约丈许,宽约两丈,颇似以前香谷子所说千斤闸,早留了神,知道马云特意提醒,暗忖:“师父师叔常说大盗巢穴中往往设有窝弓、翻板、飞刀、陷坑等机关埋伏,并还传授各种应付之法。这两月来传了解数变化之法,功力大进,内外功均有根基,自己还信得过,如不胜任,二位恩师决不命来现眼。为想一试身手,并恐马云万一不能通过,由自己开路比较好些。”
  表面谦逊,笑答:“小弟遵命,兄台先请。”
  乘着马云拱手虚让之际,当先往门中纵去。
  马云因元礽虽未吐露真情,看那来意,必有原因,再听崖上两人一说,越发断定是老贼对头。马云觉得元礽武功虽高,经历太差,恐其误伤,不似自己深悉敌人虚实,特意随同一路。本是为他犯险,打算抢在前面,使其随同前进,好有准备。见元礽只虚让一下,当先纵人,只当少年气盛,意欲人前显耀,不禁大惊,又知牌楼上面既伏盗党来人本领越高越难脱险,不便出声阻止,只得随同纵进,方喊:“徐兄且慢!小弟武功不济,恐跟不上。”
  目光到处,楼中灯光照耀之下,上下四外的刀枪叉箭正朝元礽斫射上来。
  原来那楼外观高大,内里只有一丈五六尺宽,长却十丈左右,壁中密布机关,伏有各种兵器,来人一触埋伏便齐发动,朝人斫射。马云内行,见埋伏已被引发,壁中刀枪叉箭之类全都寒光闪闪,有的朝人攒刺,伸缩不已;有的连珠发出,不知多少;最厉害是算好来人步法,疏密相间,已然闯过,又有梭镖弩箭之类由后射到,所射处恰是来人闪退所在,不说功力稍差,便武功真好的人也难抵御,暗骂:“老贼真个阴毒!幸亏后进,如在前面,吉凶尚是难料。”
  再看元礽,就着纵身人门之势,腰间宝剑已先拔出,想是看出刀剑太密,连剑鞘也持在手内,不特身法灵快出于意外,那口宝剑更是锋利异常,只见一条人影带着一片寒光向前冲进,所到之处,壁中埋伏的刀叉镖弩之类不是被剑斫折纷纷坠地,便被剑鞘打落。经此一来,那些长刀长枪多剩了半截,虽还伸缩不已,已失去了效用。自己前进,省事得多。只听玱玱琅一片金石交呜之声,洒了一地残破兵刃,元礽已将全洞走完十之六七。
  马云见状,好生惊佩,对方布置也自看出,忙即跟踪追上,就这样,差一点没被由后飞来的镖箭射中。二人也自会合,见前行三数尺便到楼外所见山墙之下,马云方自低喝:“前面便是千斤闸,徐兄留神!”
  元礽已早端详好了地势,答说:“马兄勿虑。我先不知此中虚实,现已看出内里布置,与家师上月所传解数身法暗合,决不妨事。”
  说时,壁间埋伏的刀叉忽然止住。元礽笑说:“这里埋伏虽然厉害,到底是些死东西,只照一处斫杀,如能知道来势,手疾眼快一点,再多无妨。老贼在用心思,既不愿人人山,派两个有本领的党羽把守多好,弄点死东西有什用处?”
  马云知道楼中伏得有人,元礽不应这等说法,想拦无及,话刚说完,猛听壁间玱玱两声巨响,跟着有人接口喝道:“死东西不称心,活的来了!”
  二人连忙侧顾,原来两面墙壁均是铁板所制,上有无数刀枪洞眼,随着响声过处忽现两洞,里面纵出两人,各持刀枪杀将过来。元礽忙喝:“马兄且退!任他以多为胜,看能奈何我么?”
  话未说完,双方已自接触。内一盗党,怒骂:“鼠辈!你来者是客,如不出口伤人,大爷们怎会动手?是好的,将你宝剑放下,各凭拳脚,单打独斗也行。”
  元礽看出来贼武功并不真高,胆气越壮,一面还攻,笑骂:“无知鼠贼!徐某何惧人多?我决不斫你兵刃如何?”
  说时,早把剑鞘抽空挂向腰间,剑交左手,施展师传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在四贼环攻之下,只三四个照面便将内中两贼兵器夺去,丢向地上,就势每人给了一掌,一个打跌出去老远,一个受伤更重,倒地不起。另两贼见状,心一发慌,吃元礽一腿踹倒了一个,另一个转身要逃,口打呼哨,被元礽追上,举剑要斫。
  马云见四贼在向元礽夹攻,本要动手,刚把背上钢抓取下,猛瞥见对面出口有两条人影一闪,乘着双方动手,顺着左壁掩来,其行如飞,身材矮小。内中一人朝自己打一手势,便往贼党来路门中纵进,认出正是自己人的暗号,两矮子却未见过,呆得一呆,人已不见,元礽也自得手。马云看出元礽本领真高,无须相助,暗忖:“双方已然破脸,留下自己还可打圆场。”
  及见逃贼口打呼哨,元礽持剑追刺,知道逃贼用暗号发动前面埋伏,惟恐元礽将其杀伤,少时三关更不易过,就过去,盗党也必翻脸动手,方喝:“徐兄不可!”
  元礽也早想到此时不应伤人,点到为止,剑到逃贼肩头,手腕一侧,用剑背往下一按,喝道:“今天便宜了你!”
  逃贼见宝剑寒光已由左肩刺过,方一害怕,“嗳呀”两字刚出口,剑已撤回,慌不迭带愧往前窜去。刚到门口,不料身后追来两人,内中一个手微一伸,便被点了哑穴,倒地不知人事。
  马云认出是前见两矮子,元礽也认出是来路江边酒楼上所遇吕氏双侠,猛想起师父原令由乌鱼口小江村经过,因见沿途无事,路单只闻地名未说什事,过时不曾泊舟绕往。后听船家一说,才知当地隐有一位老侠,后再想起吕氏弟兄酒楼所说之言,好似师父已先通知,令其到时引见老侠,无如人已入山,又不知是否料到,只得罢了。适才崖上发话,也与酒楼所闻口音相同,见此情势,分明在暗中相助,忙喊:“二位吕兄留步!”
  两矮子已到门外,忽然回身,手按唇边,再打一个手势,意似不便此时相见,随往左侧一闪不见。
  二人恐前面一段还有厉害埋伏,回顾先前倒地三贼,两个仍卧原处不动,一个已早跃起,不知怎的也跌倒在右壁之下,心中奇怪,只得留神前进,一直走出楼外,始终未见埋伏发动。马云回顾楼顶有两条黑影,定睛一看,原来那千斤闸,由动手处前面直达出口,竟有三道之多。内中一道已将下坠,不知怎会止住,连四壁埋伏也未发动。再看壁间小孔,密如蜂窝,每孔都有三棱出锋的箭头,不禁吓了一跳,料知第三关必更难过。一看前面山路宛如羊肠,盘旋危峰崩岭之间,只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贼党。元礽、马云正顺山路上走去,左侧崖上忽然纵落一人,正是罗干,相看惊喜。
  互一问询,原来罗、马二人本山地理最熟,另有捷径可走,为见元礽少年英雄,意欲结纳,恐其误蹈危机,特分一人暗助,定出三关路上会合。罗干途遇吕氏双侠将其唤住,说第三关只是难走,非有绝顶轻功不能通过。老贼因来人既能连越二关,便是能手,不愿再露小家气,所以第三关除轻功设备外,毫无伤人埋伏。算起来二关最险,尤其后半出口一带,除三道千斤闸外,四面均是毒弩、飞蝗刺,还有七八十把双刃长矛,两壁另有贼党守望。来人如非仇敌,也还不致便全发动,只看出是对头,武功再要真高,便下毒手,一起发动,多高本领的人也难逃命。照例发难以前,先由防守诸贼向来人问明来历心意,如非强仇大敌,仍令照例通行,那埋伏也只发动一小半。否则便先借故动手,当时擒住。送往山上处死。或是一声暗号,前后三闸一齐下压,四面毒弩环射,万无生理。当日因老贼寿日,后半最厉害的埋伏本已下令停止,来人只闯过一道干斤闸便可通行。也为元礽武功太强,剑更锋利,将楼中刀枪削断大半,防守诸贼恰是老贼心腹,个个强横,本就愤怒,再听出来人竟是有心寻事的仇敌,越发大怒,立即出斗,不料全被打败。内一逃贼正发暗号,令将埋伏发动。偏生主持机关的贼,因自己人尚未退下,恐有误伤,微一迟疑,被吕氏弟兄掩将进去全数点倒,把机关总簧一齐毁掉。途遇罗干,令其转告元礽,说此举积仇甚深,如在后寨相遇,不到正日不可交谈,有事自会寻他。破关之事已被吕氏弟兄揽到身上,只作不知,老贼父子也不会问,今晚明朝自照黑孩儿之言行事便了。
  三人略说前事,再顺山路前行,由半山羊肠小径往前走去,沿山一绕,路转峰回,豁然开朗,面前现出一条大道,由半山起直达近顶之处。沿途高林蔽日,松杉成行,当中山道宽约三丈,前段铺着尺许厚的浮沙,过去七八丈又铺着一层黄豆,再过去又是一座刀山,山那面好似立着百十个人,各持刀枪,多不见有动静。尽头处,楼台有数十座,高低分列于峰峦林树之间,到处张灯结彩,鼓乐声喧,往来的人甚多,却不听有喧哗,气派更是豪富。元礽悄问罗、马二人:“前面百十人怎多半和木偶一样,是假的么?”
  二人悄答:“有真有假。如换旁人决难冲过,适见徐兄本领,定无妨碍。”
  话未说完,忽见前面树后小亭中迎出两人,赔笑说道:“三位贵客远来,许还不知老山主以武会友的用意。前面四样小玩意极易通行过去,本来不值一笑。贵客如肯赏脸,必须用踏雪无痕功夫,草上沙上不能现出脚印,豆不能滚。前面刀山插得均甚坚实,山长三丈,刀锋也不甚快,足可安步而过,或是飞越过去也行。再走便是铁指禅师用一百零八个真假人排成的罗汉阵,尊客过时,必来夹攻,每人只是一招一式,挡过拉倒。如蒙赐教,请勿回手伤人,点到为止。把这四处过去,便有人来迎接人寨,幸勿介意。”
  罗干随答:“我三人尊命献丑了。”
  说罢,把手一拱,当先往浮沙上走去。
  元礽因第三关无甚凶险,又见罗干生得短小精悍,年纪不大,满头自发,一双火眼精芒外露,看去轻功似有根底,暗忖:“这两人虽是绿林出身,人颇爽气,将来要在江湖上走动,多交两个朋友也好,这类轻功虽未试验,照石师叔所说,当能胜任,莫如就由二人上前,自己随后,以便相机应付。”
  心正寻思,忽听马云低语:“徐兄看准我们脚步再走。”
  说完,便和罗干一左一右踏沙而上。元礽定睛一看,原来所行处沙色较淡,歪歪斜斜并不整齐,不用目力决看不出有深浅之分。再看二人脚底点尘不扬,沙上毫未留有脚印,看出轻功虽好,但那经过之处沙土也颇坚实,略一停顿,二人已顺那条浅印走到豆堤前面。立定看了一看,仍往上走,只是由分而合,改走中央,鱼贯前行,豆也不曾滚落一粒,步法却是时快时慢,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盗党阴谋卑鄙,沙、豆两堤均暗设有贼党自己人走的道路,表面一律浮搁,实则有虚有实,暗用胶浆将沙、豆粘紧,防人看出,路均弯曲,并有中断之处,不知底细的人决难发现。这类比试,休说浮沙浮豆,便那作伪之处,也非轻功根底深厚不能在上飞驰。元礽因知自己轻功最好,踏雪无痕虽嫌夸大,如照每年雪天试验,雪住半日之后,人行其上便无什痕迹,就有脚印也是极浅,似此浮沙,自信提气飞驰三数丈远尚不艰难,有意与贼党看点颜色,高呼:“二位兄台如何太谦,将正路留与小弟?”
  说罢,早按师传,暗用轻功把真气往上一提,双手平端腰际,由慢而快往沙上走去。为了初次经历,又见贼党斜视马、罗二人冷笑,意似来人有心取巧,只为自己作伪,没法出口。元礽惟恐丢人,甚是留心,乃至走出几步,觉着并不艰难,精神一振,步法也自加快,一口气跑完沙、豆二堤。马、罗二人刚到刀山前停步相待,见元礽未照自己取巧走法,走得又稳又快,连势子也未缓一下,大为惊佩。
  那刀山设在路中,虽是大小尖刀插成,两旁均是虚设,只有当中一条道路,尖刀两面出锋,刀尖向上,寒光闪闪,锋利异常。二人存心结纳,便对元礽道:“徐兄轻功胜我十倍,方才我二人如照直走,虽也勉强能过,比起徐兄就差多了,已然现丑于先,索性在前开道吧。”
  无礽方在逊谢。罗干说声“有潜”,独自一人退后了十几步,把气沉稳,蓄好势子,先用碎步,由缓而急飞跑过来,跑近刀山,相隔约有六七尺,双手朝前一伸,脚底一垫劲,猛朝那七八尺高、三丈来长的刀山,头前脚后,“长蛇归洞”之势,贴着刀尖,宛如一条断虹抛过,蹿向前去。到地一个跟斗便自立起,那长刀山竟被越过,姿态甚是美观。先两贼党已从沙堤旁空地赶来,看神气似想发话,见状便未再说,面带惊异之色。
  马云看出二贼心意,冷笑道:“我二人如比徐兄,自愧弗如,但这几样还难不倒我们,不过使到场英雄看看一下真假罢了。罗兄已然过去,小弟不便抄他成法,换个样儿,请徐兄指教如何?”
  贼党听他明点沙堤有假,方要开口,马云把话说完,轻轻一纵,立时双脚朝天,到了刀山之上,双手各用三指抓紧两边刀尖侧背,身子笔挺,昂头向前,宛如一只大蜻蜓停在上面,双手略试虚实,便轻巧巧双手并用,倒行向前,手抓刀尖,倒换过去,一晃越过,就刀山上一个“鲤鱼打挺”,化为“风飐落花”之势,将身侧转朝外,落在地上。
  元礽笑道:“我三人原是一路,二兄明我比强,却把走刀山的容易走法让我,只好沾光了。”
  说罢,早将真气提好,也没后退,双手往下反转一按,往刀山上纵去。才一到达,便用双足分找刀尖,略微一点便自驰过,其行如风,直似一条人影凌空飞驰,晃眼走完。落到对面,隐闻山顶上多人喝采之声,知道大功将成,前途只剩一处,未必好过。
  各自立定,见那罗汉阵,共是连真带假百零八人,多持刀枪器械,按照各种拳脚刀枪手法排成,中藏好些极难应付的解数。来客通行之处乃是木板铺成的道路,人由上面走过,到处皆敌,伪人前面均设机关,所持器械都极沉重锋利,更有真人夹攻,算准来客步法,无论架隔闪避,必将埋伏引发,猛击过来,虽然人只一招,让过便完,但是真假相生,巧妙非常,稍一疏忽,不加留神,便为所伤。元礽来前,曾经石云子详为指教,一到便看出是用罗汉拳、八卦刀、梨花枪等各种险招杀手会合而成。自己也是行家,又见马云看完面带惊疑之容,恐其失闪,欲用师传独门空手人白刃为二人开路,笑道:“这次由小弟僭先,三人同行如何?”
  二人本党内有两招奇险,闻言知元礽必有把握,含笑允诺。
  三人鱼贯同行,相隔约在四五尺远近,刚一走上木板,当头守门贼见元礽空手走进,忙喝:“此种游戏刀枪无眼;来客怎不拔剑防身?”
  元礽笑说:“我那宝剑能断金铁,恐毁主人兵器,不好意思,客地又未带有别的家伙,只得空手奉陪。但求躲过,诸位手底留情,想亦无碍。”
  那贼冷笑一声,把手一摆,刚往侧闪,两旁已有刀枪斫刺而来。元礽看出前半阵法无甚奇处,便不去夺他兵刃,避过刀锋,单臂用力一挡,将枪荡开,就往前进,贼党打完一招也自退下。可是越向前越发难破,人数有疏有密,有的地方竟是连真带假多人齐上。元礽一路架隔遮拦,纵跃闪避,不觉到了中心最险之处。抽空回顾,马、罗二人相继赶来,好似应付较难,二人也格外慎重,各出兵刃左挡右架,觑准形势方始前冲。暗付:“前路更难,如不将真人手中兵刃夺去,二人就许难于通过。”
  心念一动,假作畏难,把脚步放缓,容到二人快要追上自己,相隔三数尺,忽施身手朝前冲去。
  阵中贼党看出来人武功高强,全都愤怒,有的竟离本位,就近夹攻,反而弄巧成拙。元礽内外功均到上乘境界,如何把这些照本画符、只凭力猛势急发上一招的贼党放在心上?一路兔起鸭落,虎跃猿蹲,手脚齐用,上下翻飞,不论对方用什器械,不是打落便被踢飞,再不空手夺去抛向一旁。那些假人均是死物,刀枪各有一定地方,全仗真人呼应。真的纷纷败下,假的一时间失去了控制,自然也都受了累。元礽略微一闪便自避过,或是就用新夺到手的器械奋力一挡,有的连所设假人也被震倒。经此一来,身后二人却沾了大光,贼党又都奉命不许离开原位五尺以外,容到同党拾来兵刃,二人已跟踪驰过,于是三人连在一起,所过之处打得落花流水,如入无人之境,当时阵法大乱。
  山上来宾中原有不少外敌,一连几日,凡是闯关的人不死必伤,十九吃亏,直无一人通过。这时先后来了两起异人,内一起是吕氏双侠,刚到第三关便被老贼闻报命人接上山去。双侠来势虽猛,未现敌意。另一起是三个蒙面男女,突在宾馆出现,寨中防御严密,大小各路,沿途派有专人,竟不知怎么来的。因这三人均不脱面具,只由男的一人发话,自称鲍应,此来只图开眼,到时自知。形迹虽是可疑,井看不出他深浅。照例只到后寨便是嘉宾,会前不便向其考量,惟有听之。老贼父子心疑三人由别的险径混上山来,既有本领,何不闯关?又听头两关伤人甚多,无一通过,越发得意,众外客多不服气,听有三人同闯三关,知来能手,齐出观看,见此形势,不由同声喝起采来。
  小贼因正日将到,无人过关,当众狂言:“既然无人能过,不必再请知宾在彼枯守。”
  大话刚说不久,闻报后老大不是意思,故意笑说:“何处英雄驾到,待我亲身迎接。”
  随即率众赶下,三人也自通过。元礽瞥见一个中等身材、身穿华美衣服的壮汉率众迎下,正要上前,忽听马云悄说:“这个便是小贼小天王佟元亮,最是手辣心黑,出迎必有原因,须留他意。”
  元礽刚把头一点,一股疾风劲气迎面扑来,佟贼已自赶到。离身六七尺便表面堆欢,把手朝前一拱,人也朝前猛进,实则借着这一拱手,暗用内家劲功来试对方本领。哪知元礽天门三老门下,得有真传,看似无什经历,武功却极精纯。因听马云说过,早有戒心,一觉掌风飞到,知用内家杀手暗算,对方又是心上人杀父之仇,如何能容?加以平日常听石云子说:“你现在也算我的徒弟,决不容人欺负!你又用过五六年的苦功,这半年来尽得本门心法,此去西陵寨,人不犯你,你不犯人,无须听你师父先礼后兵,正日交手之言。”
  上来初经大敌,本还慎重,及见对头如此无礼,不由怒火上升,当时回敬过去。
  照例江湖上这种暗斗多是点到为止,尤其来客应该退让,元礽竟把平生之力运在双臂,借着还礼猛推出去。小贼也是心太阴毒,来势既猛,又想伤人头部,怒火头上,一时骄狂疏忽,以为身是主人,对方必存三分敬意,万没想到一个无名少年这等厉害。刚随掌风前扑,猛觉一股极大潜力激撞过来,来势又猛又急。自知棋高一着便见输赢,内外劲功更丝毫勉强不得,立被撞退出去好几步,几乎跌倒。总算元礽未把师传压字诀用上,否则还受重伤,就这样随来贼党也有两个被掌风荡向一旁。小贼又惊又怒,众目之下更觉难堪,愧愤交集,便要发作。
  要知徐元礽飞剑斩双雄,飞钱破飞刀,笑仙翁威镇英雄会,英雄侠女合力斩元凶,东方霞负气走湘江,秦瑛飞骑救美,有情人终成眷属,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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