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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庚申春,秀成至泗安,有浙兵十五营防守,连破之。命李世贤攻湖州,而自将谭绍光等,伪浙军旗帜趋钱塘,逼武林门,会百姓逃亡入城,城门闭,乃由清波门崩地道三日破之。满城未下,满兵殊死战,国梁使张玉良率兵八千来援,秀成遍插新帜以疑玉良,玉良不敢逼,驻离城四十里之塘西。秀成使瞽者传柝,三日城中寂然,乘夜全师退。走天目山,至孝丰,一日夜三百里,抵广德。以所获府藏数十万沿途弃之,玉良兵利所获,止不追,遂达建平。
  秀成大集诸镇兵五十万,议解金陵之围,乃命杨辅清进溧水、雨花台;李世贤进溧阳,攻句容;刘官芳进秣陵,逼七瓮桥;黄文金进高桥门。命所部谭、陈、吴、陆四将进赤沙山,攻淳化镇。国梁营二十垒,世贤既得句容,疾趋淳化,夹击国梁,大破之,国梁退入大营。秀成命古隆贤、赖文鸿攻东门,命世贤包北门之后,自屯钟山之尾,以遏退兵。陈玉成兵驰至,大队攻两浦,自将精兵渡西梁,进江宁镇,攻铁线桥,城中亦自十三门出兵夹击之,刁斗之声连数百里,旌旗若长虹之匝天。
  是日微雨,诸军斩关入,势若崩潮,国梁不能御,大败退。俄顷三百余营,夷为平地,金陵无清军之迹焉。逐北攻镇江,欲夺其城,以通苏州饷道,雨甚乃止。黄文金再攻不克,诸将朝贺,大犒三日,赐秀成称三千岁,黄金百斤,彩缎千匹,秀成悉以赉军。赐玉成四千岁,黄金五十斤,彩缎五百匹,诸镇封赏有差。次日赐秀成第宅一区,赏赉有加焉。
  秀成既解金陵之围,息兵五日。奏命出师苏州,而潜山、太湖、宿松,又为曾国藩所陷,玉成率本部赴援,以顾安庆。
  秀成命李世贤将本部取金坛。秀成次丹阳,张国梁自金陵退屯丹阳,出兵拒秀成,秀成势盛,国梁新败,不能拒,力战败退,跃马渡河,马蹶,死乱流中。清军死伤万余,河水为之不流。
  诸军攀堞入,遂据丹阳。秀成以国梁忠勇名将,令其所部亲兵,寻得国梁尸,礼葬之,国梁于和春,不能行其志,死之日,天下惜之。秀成逐北奔牛镇,破营二十余座,据常州。
  张玉良回救金陵大营不及,迎战常州,大败之,追至无锡。
  玉良新得朱某军,再战未决胜败。秀成自将锐卒三千,登玉泉山,出玉良阵后,玉良军不战而溃。乱军逃入苏州,沿途大掠,苏民深恨北军,而迎秀成,遂入无锡,进兵苏州。道员李文炳、阿海等,开城迎降,玉良走杭州,其余郡县皆传檄定。自出金陵,不一月,遂北七百余里,克城六十余。师止嘉兴,以分军守郡县,兵单不任进也。乱民日掠,旬日不止,左右请剿之。
  秀成曰:“民苦锋镝,不安家室,不得已为暴,吾宁忍以兵诛之?”
  乃亲率数十人,巡乡镇,乱民千百,执戈环之,秀成曰:“我忠王也,奉命取姑苏,尔民无罪,各宁尔居,以安生业。
  吾断不戮尔。”
  皆释戈罗拜,匝日而乱定。召官吏千余人至,慰之曰:“若曹愿留者留,愿去者听,无川资者给之。农失业者给牛种,穷民失业者助其资。”
  散库钱十余万缗,粮万余石,苏民安辑。
  五月,张玉良自杭州攻嘉兴,陈坤书、陈文炳告急,清巡抚薛焕自上海攻清浦急。秀成自将兵二万先据清浦,大败薛军,乘胜克松江。上海英人合土兵为内应,谋献城。距城十八里,清军十营,秀成部将蔡元隆、谭绍光击败之,进兵入城。英兵二百来迎,未及预告,前驱疑为敌,枪击之。英兵怒,乃返斗,江上英兵舰,亦炮击焉,绍光等退。薛焕赂英兵代守城,而杀阴通者,守益固,秀成回军救嘉兴。玉良饷屯示门,秀成以奇兵抄击,烧其积聚,玉良军大乱,纵兵大败之,破四十余营。
  八月,师还苏州。九月,湖北、江西郡县所在魁率,争上书请以兵应,秀成诺之。会奉扫北之命,秀成奏已允楚豫义民之请,当收合南方忠义后乃北图。十月,曾国藩围安庆,为久困计。
  陈玉成屡攻未下,请益兵。秀成自将兵五万至芜湖,绘进兵图援玉成,闻玉成新得孙奎星之众二十余万,秀成曰:“英王必骤骄,必止我兵,则皖危矣。奎星新降之将,兵皆乌合,焉可恃也?”
  师次鸠江,以待复书。果得玉成书,言兵已足用,勿劳驰救;粮不继,请以兵进豫楚,断敌粮道,则皖围不战自解。
  秀成引军行,次黟县,遇鲍超,大战败之。次日,复战,不利,绕道徽州,出常山、玉山,度岁。
  十一年春,秀成攻广信,下之。傅忠信、谭体元将兵六七万至自广西,先盖随石达开入蜀,中途弃归者也。秀成命随征武汉,二将忽乘夜拔队,欲私至金陵。秀成追获,欲戮之,左右代哀免,乃收其众,分将攻抚州。汪洋海挟众十余万至,亦弃达开而归者也,秀成亦命随征,击临安,下之。童容海亦弃达开而归,众五六万,秀成骤增二十余万众,军势大振。江西除建昌、赣州、吉安三府外,其余十郡,皆拔之。又得新兵三十万,破李金赐军于樟树,获之,意不欲降,纵之,至赣为清巡抚所杀。前军达武昌,隔江望黄州,见玉成旗帜,无船不得渡。闻玉成以攻国藩久不下,分攻皖、浙、蕲、黄、广济,欲国藩赴救以分其兵。秀成叹曰:“英王误矣,正使国藩得全力以攻皖,彼岂暇救此闲城哉?彼有长江之利,而我无战舰之能,安能绝其粮道?不能以我攻浙救京师为例也。”
  既而得世贤报景德镇与左宗棠战,至乐平,为所败,覆军万余。不退必为所扼,乃悉移江西之师,还取杭州。秀成出师时,兵才五万,及还师,兵百万。至于金陵,遇世贤,令其将所部取浙江属郡,剪其羽翼,严、衢、温、台、宁波、金华皆下之。秀成直趋杭州,命部将陆顺德取绍兴,徇其旁州县,皆纳降。攻杭州城两月,张玉良军为童容海击败,城中粮绝,爨骸而食。巡抚王有龄得民心,众与死守。城垂破,有龄欲致书秀成,请勿残百姓。
  幕僚曰:“秀成尚义,必不屠城。若与通书,假朝廷闻之,疑为通敌,如公忠节何?”
  有龄顿足曰:“城破矣,吾当俟秀成至,为百姓请命,然后死之。”
  幕僚曰:“彼方收天下人心,肯容公死耶?”
  有龄默然,乃入后苑柏树下,投环死。秀成崩地道破城墙入,即欲救有龄,纵马至后苑,见其尸,叹曰:“真忠臣也。”
  还其冠服,礼殡之,遣其亲兵护榇归于上海。藩司林福祥被获,劝之降,福祥曰:“吾义当死,今为俘,不忠也;生降则先垄不保,宗族罹祸,不孝也。不忠不孝,公留之何益?”
  秀成曰:“子归未必生,盍降乎?”
  福祥曰:“若荷生还,当永守先人之丘垄,朝廷或知吾不降,丘垄庶几可保。”
  秀成曰:“吾成子志。”
  访其眷息还之,厚资之行。满城未下,秀成数遣人劝瑞将军勿死,瑞不听,屡枪击秀成军,毙多人,乃纵兵破城,瑞死之。秀成命其部下奉遗榇北还,满兵释勿杀,欲行者资而遣之,安民一如苏州。十二月杪,还师苏州,留陈炳文镇杭。于途得苏民控陈坤书暴虐,以百计,坤书走常州,拒秀成。坤书本无大功,以秀成部将镇苏城,遂重贿金陵,图王爵,无敢请者。玉成缺粮,使陈德才讽其助饷二十万,遂为请王号。玉成奏坤书屡立功,且助巨饷济皖军,而秀成权太重,不如封坤书以分其势。秀全本靳王号,以玉成兵最强,不得不如所请,乃封坤书护王。其后表求王号者纷起,胡海隆求封学王,黄文安求封望王,其他大藩列荐,不允则虑生变,王爵遂滥,皆玉成启之。
  秀成驻苏州,恤鳏寡,兴义学,豁租税,问民疾苦,苏民感之,日畀军实,期明春援皖。皖困二年,粮尽仍死守,国藩深沟高垒,玉成久攻不下。秀全诏堵王黄文金、辅王杨辅清、顾王吴汝孝、天将龚长春,各率本部兵援皖。又诏龚德树、孙奎清继至,环清垒而军者十余万人。玉成不善驭将,故久无功。
  韦志俊愤玉成杀其爱将钟廷生,因降于清军,堵练潭,绝玉成饷道。玉成攻国藩急,国藩将退兵,用志俊策,复留。玉成命刘创林堵七星关,自回金陵奏事。创林为鲍超所击大败,诸军并溃,国藩并力攻城,遂破安庆,镇将叶芸来死之,张朝爵驾小舟遁,秀成部将吴定彩死焉,玉成全家自焚。玉成至,军已溃,余兵将为变,不复成列,玉成不敢约束,随之行,至庐州。
  秀全虑溃兵为害,封江阻玉成军,玉成温语抚诸军,始入居合肥。玉成上表自劾,秀全夺其俸,令堵庐州以自赎。多隆阿鲍超迫之,秀成所部隔绝,陈得才、赖文光由潜山、太湖上溯蕲黄,入汉中而去。玉成所领仅二万人,多、鲍合围庐州,粮绝啖树皮,病者未绝,已割啖之。玉成欲至江南依秀成,而巢邑亦被困,合肥不守,则巢难独存。乃致书吴汝孝,令力堵一二日,待其至同渡江。汝孝闻玉成危急,遽引兵去,玉成不得已,走依苗沛霖,谓沛霖曾降己,保封王爵,屡助饷,必不见害,乃至寿春,残兵仅二三千人,饿已三日矣。既入城,沛霖絷之,献于清帅胜保。玉成入,胜保高坐盱眙曰:“成天豫何不跪也?”
  玉成曰:“吾英王,非成天豫,奚跪为?尔本吾败将,何向吾作态?”
  胜保曰:“然则曷为我擒?”
  玉成曰:“吾自投网罗,岂尔之力?吾今日死,苗贼明日亡耳。尔犹记合肥官亭,尔骑兵二万,与吾战后有一存否?”
  胜保默然,予酒食,劝之降。玉成曰:“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
  乃杀之,死年二十六。玉成眼下双疤,军中号四眼狗,饶勇富谋略,十九当大敌,二十四封王。初为检点,善战多能,湖北有“三十检点回马枪”之号。军强冠诸镇,与国藩相持数年,国藩深畏之。秀成闻玉成死,叹曰:“吾无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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