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广东新语 > 章节目录

卷十九·坟语

  鼻天子冢
  始兴县南二十里,有鼻天子冢,或以为象,然象之称天子何也?《史记》云:禹践天子位,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礼乐如之。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象当时岂以天子之弟亦载天子旌旗为禹宾客,隐然有天子之望欤?其或尧为挚之弟,代为天子,象当时亦尝为禹所让,几几有代位之事,有鼻之人属望,因亦称之为天子欤?
  《山海经》称丹朱曰帝,则亦可称象天子欤?其葬始兴也,或当舜南巡狩,象尝朝见于南岳,因从舜以至曲江、始兴之间,象薨,即葬于其地欤?零陵县今有有鼻墟,而道州亦称有痺地。有痺者何?有鼻也。岂有鼻之地甚广,自零陵至始兴皆象之封内欤?然舜尝于曲江奏箫韶,曲江在始兴下流,舜崩葬九疑,而商均窆其阴。
  《大荒南经》称:赤水之东,苍梧之野,舜子商均所葬。舜崩而子弟陪葬,礼也。始兴密迩九疑,何当时臣庶不以象陪葬,抑象薨在舜陟方之先欤?
  《括地志》称:鼻亭神在道县北六十里。相传舜葬九疑,象尝至此,后人因立祠名鼻亭神。则象薨于舜陟方之后可知矣。
  传曰:舜葬苍梧,象为之耕。象,舜之弟也。耕者其为兄守视祭田欤?九州之大,舜乃封象有鼻以为其寝陵主,岂舜故有神灵,先知其将崩于苍梧欤?象既笃友爱之情,自宜遗命陪葬梧野。今二冢相望数百里而遥,岂舜神明之所安欤?
  《礼记》曰:舜葬苍梧,二妃不能从。或谓二妃葬衡山。衡山在零陵郡,地去苍梧不远。何当时二妃亦皆不得祔葬欤?吾闻象有神灵,宋时有掘鼻天子冢者,见铜人数十,拥笏列侍,俄闻墓中击鼓大呼噪,惧弗敢入。岂象时已有铜人殉葬之事欤?然零陵尝得白玉琯,乃西王母所献,而舜以殉葬者。则象冢中亦宜有异宝欤?
  舜之亲爱,天下莫不闻知,当烝烝乂时,象既为舜所化,必有功德于其国,国人之不敢犯斯冢也。自有虞时至宋,亦云久矣。舜崩,四海丧之如考妣,爱象者,所以爱舜也。舜放驩兜崇山以变南蛮,考《书疏》:崇山在衡岭之间,与有鼻不远。南蛮风俗于变为中华,意象必有力焉。南裔之人,为之建祠庙、守丘墓,必不偶然。予尝欲至其冢,立一丰碑,书之曰:“古帝舜之弟有鼻国君之冢。”
  以示后人。或曰:按越灭吴,遂有南海,其后越为楚所灭,越王子孙自丹阳皋乡人始兴,有皋天子城。其曰鼻天子墓者,或越王子孙死葬始兴,因称墓曰皋天子不可知。鼻者,皋字之讹也。曰天子者,句践大霸称王,其子孙因僣称天子也。则亦一说也。
  越佗墓
  南越武王赵佗,相传葬广州禺山,自鸡笼冈北至天井,连山接岭,皆称佗墓。《交广春秋》云:佗生有奉制称藩之书,死有秘异神密之墓。是也。孙权尝遣交州从事吴瑜访之,莫知所在。独得明王婴齐墓,掘之,玉匣珠襦,黄金为饰,有玉玺金印三十六,铜剑三,烂若龙文。而文王胡墓亦莫知其处。佗墓后有大冈,秦时占者言有天子气,始皇遣使者凿破此冈,深至二十余丈,流血数日。今凿处形似马鞍,名马鞍冈。其脉从南岳至于大庾,从大庾至于白云,千余里间,为危峰大嶂者数百计。来龙既远,形势雄大,固宜偏霸之气所钟也。
  冈南至禺山二十里,禺山南至番山五里,二山相属如长城。南控溟海,木棉松柏刺桐之属,一望葱青,实为灵穴之所结,故佗墓营焉。自南汉刘铲平二山,积石于番为朝元洞,积沉香于禺为清虚台,而地脉中断,然霸气亦时时郁勃。元至正间,广州人林桂芳兵起,称罗平国。
  南海人欧南喜兵起称王。又至元间,增城人朱光卿兵起,称大金国。他如邵宗愚、王成辈,争战纷纭,么麽草窃。是皆以东粤天险,绝五岭,通二洋,可以纂赵、刘之业而抗中原也。独东莞何真,灼知天命有归,不敢妄为一州之主以祸生民,诚为识时俊杰也者。
  洪武初,永嘉侯朱亮祖戡定南粤,于越秀山巅建望楼,高二十余丈,以压其气,历二百余年,清平无事。
  黄萧养僣称齐帝,即位五羊驿馆,逾月而亡,盖其验焉。岭南形势,盖与曩时大异,风气既开,峤路四达,梅关横隘,车马周行,泷水漓川,舟航交下,虽有强兵劲马,戍守不给,一夫夺险,势若山崩矣。
  任嚣墓
  任嚣墓,在南海县西北二里,墓上旧有庙,今无。今镇海楼左,但有三君祠一区,祀嚣及赵佗、陆贾耳。当始皇时,南海尉屠雎以苛法钳制粤人,粤人不服,乘秦人疲惰,潜出奇兵攻之,遂破五军。嚣至,抚绥有道,不敢以秦虎狼之威,复加荒裔,于是民夷稍稍安辑。当是时,秦北有蒙恬,威詟漠庭,南有任嚣,恩洽扬越,而始皇乃得以自安。其后项、刘并起,豪杰纷争,莫知所向。
  而甘公乃教张耳曰:汉王之入关也,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自甘公此说一倡,而天下皆归心汉矣。嚣亦善识天文,能知五星余气及越门为南方偏霸之象,卒教尉佗成其业。故张耳之归汉也以甘公,而富贵数世,尉佗之自立也以任嚣。而享国五传,是皆以天文决之。
  光孝寺后有楚冢,宋时有发之得宝玉剑佩之类。予疑楚冢即任嚣冢。盖嚣墓相传在南海县治西北二里,光孝寺正其地也。
  刘墓
  刘墓,在番禺东二十里。其地有南亭、北亭,海潮围绕,中不过十余里。墓在北亭洲旁,疑即昌华苑地也。崇祯九年秋,洲间有雷出,奋而成穴。一田父见之,投以石,空空有声,乃内一雄鸡,夜尽闻鸡鸣。于是率子弟以入。堂宇豁然,珠帘半垂,左右金案玉几备列。
  有金人十二,举之重各十五六斤。中二金像冕而坐,若王与后,重各五六十斤。旁有学士十八,以白银为之。地皆金蚕珠贝所筑。旁有便房,当窗一宝镜,大径三尺,光烛如白日。宝砚一,砚池中有一玉鱼能游动。碧玉盘一,以水满注其中,有二金鱼影浮出。他珍异物甚众,不可指识。田父先持镜归,光动邻舍。亟扑碎之,有一珠,入夜辄作怪状,惧而弃之。
  于是邻人觉而争往,遂白邑令。令亟临其地视搜发,令得玉枕一、金人四以归。玉枕作卧虎形,长可尺许,大小珠见风悉化灰土,口含之而出,乃得完好。承棺有黄金砖四。棺既斧碎,有怀其发齿以出者。一碑当穴门中立,辞称:“高祖天皇大帝哀册文,翰林学士知制诰正议大夫尚书右丞相紫金袋臣卢应敕撰并书。”
  其所为大帝者,崩于岁壬寅四月甲寅朔越廿四月丁丑,号为大有十五年,葬以光天元年,陵曰康陵,盖刘墓也。者,清海军节度使刘隐之弟。伪梁常封隐南海王,隐卒,嗣。
  贞明三年,僣称帝于广州,改元乾亨,国号大越。又明年而更号汉。其九年白龙见,改元白龙。
  初名俨,至是复改名,以应白龙之祥。又二年,楚师来侵,惧,以《周易》筮之,遇大有,复以大有称元。十有五年而卒,子玢立,改元光天。即俗所称刘岩是也。岩乃俨之亥文也。
  考《奇名编》,无刘俨名。彼初实名严,后改,其字为俨,故遂讹为俨耳。刘字为严特制,取飞龙在天之义,盖效武后之作曌字。在位,专以惨毒为事,所诛杀粤人,若刈菅草。死后数百年,粤人始得而甘心之。所谓天道好还,非耶!尉佗有功德于民,死葬禺山,人不忍言其故处。仁与不仁之报,盖若是哉!
  刘鋹墓
  刘鋹墓,在韶州治北六里白虎山,宋太祖尝封鋹为南越王,故亦曰越王山。降王而得返葬故园如鋹者,在昔无几,宋太祖之仁也。
  永福陵
  宋端宗崩于砜洲时,曾渊子充山陵使,奉帝还殡于沙冲马南宝家,佯为梓宫出葬,其实永福陵在厓山也。今新会寿星塘山中,有陵迹五处,以遗民隐讳,故得免于会稽之祸。予尝访其迹,吊之曰:“一路松林接海天,荒陵不见见寒烟。年年寒食无寻处,空向春山拜杜鹃。”
  又曰:“万古遗民此恨长,中华无地作边墙。可怜一代君臣骨,不在黄沙即白洋。”
  又曰:“北狩南巡总寂寥,空留抔土是前朝。凭君莫种冬青树,恐有人来此射雕。”
  杨太后陵
  杨太后陵,在厓山海滨。番禺张诩铭云:“朝闽夕广,提二弱孤。依臣张陆,为宗社图。所奔波者,赵氏块肉。今则亡矣,伊畴之属。茫茫大海,履之若无。止见仁义,不见其躯。曹娥死孝,贞义死信。惟后死之,仁至义尽。山陵峨峨,尺土孔多。六鳌擎负,毋使随波。”
  布政使刘大夏尝过慈元陵,泫然曰:后死国而弗祀,义弗称。谋立庙厓门之上,人感其意,不日而就,是为全节庙。
  香头坟
  香头坟,在新宁县境。宋末帝舟次厓门,新宁有伍隆起者,以三世受国厚恩,非死不报,于是贡米七千石,率其乡人捍卫。时贼臣张弘范已入广州,隆起奋身与战,累日不沮,潜为其下谢子文所杀,以首投降。丞相陆秀夫使人收葬,以香为首,其坟因曰香头坟。予铭之曰:“天生沉檀,以为君首。血肉非香,乌鸢所有。斫以良工,其大如斗。玉粹金纯。黄泉不朽。”
  李子长墓
  李子长墓,在西樵云路村。其碑曰:“明抱真先生李子子长之墓。”
  霍文敏公所书也。子长,顺德人,名孔修。初赴省试,以搜简过严,叹曰:“此岂朝廷所以待士耶!”
  掷砚而去。今贡院右,有掷砚亭存焉。常从白沙先生问学,得无欲之旨,操行廉洁,人不可得而衣食之。布政使朱英饷米二十余石,固辞不获,乃悉举所有瓶、盎、盘、匜之属以贮米,才容一二石许,余则不受。遇空辄画猫儿卖之,毛骨如生,鼠见惊走。其山水、翎毛亦精绝,人争宝重,然皆不肯多画。
  平居大帽深衣,入夜不解,闭户静默,人希见其颜面。间出,则市人环观,以为异物。举止雍容,择地乃蹈,遇雨辄拱手徐行。人曰:“先生何不趋,雨泷冻透衣矣。”
  曰:“前路岂无雨耶?”
  行益从容。人皆笑之。至今广人言迂拙者,犹曰子长子长云。尝诣县输粮,令见其容止有异,问姓名,弗答,第拱手。令叱之,则再拱手,令怒以为不逊,笞之五,竟无一言而出。白沙戏之曰:“如何叉两手,刚被长官笞。”
  传者以为美谈。晚于道深造,年九十余,无疾卒。文敏葬之西樵,称曰:“白沙抗节振世之志,惟子长、谢佑不失。”
  或问子长废人有诸?陈庸曰:“子长诚废,则颜子诚愚矣。”
  佑,字天锡,南海人。亦早弃诸生,从白沙游,安贫味道,人称为二高。子长无子,今西樵人以祭于社,为社师。
  彭烈女墓
  彭烈女墓,在广州大北门外百余武。烈女往为某家婢,色情婉美,其主已许字傔某矣。一夕欲娆之,坚拒不可,主乃逐傔以绝其意。傔临行有言弗逊,主怒挞之数百,肩背流血。烈女遂自缪,死前谓侪曰:“某傔受大杖,凡以我也。我食主与母十余年矣,顾义有所不可。”
  言短而深,主懊悔无极,葬之郭外。番禺令冯蕖表其墓,铭曰:“夫为人奴,侬乃婢子。雠主不能,侬则当死。”
  双燕窝冢
  从化有殷氏女者,水西香家人,生员朝辂女也。年十六,许嫁锺氏子。锺氏子死,讣闻,女默然,徐更衣自经。两家合葬之,称其冢曰双燕窝。予为之赋,有云:“双燕复双燕,生时不相见。相见在黄泉,雌雄何婉娈。”
  丁公二子坟
  丁公积知新会县,多惠政,有二幼子殇,葬黄云山。公既没,民为二子置祀田,其墓至今不废。黄孚诗:“黄云山下多黄云,云里鹧鸪啼小坟。”
  谓此。
  山场
  广之著姓右族,其在村落者,人多襟冈带阜以居,庐井在前,坟墓在后。其濒海者,亦必多置山场,以为蒸尝之业。子姓以昭穆序,祔葬先茔。贫者乘凶血葬,毋有积久而不葬,或以无地而葬以水火者。而吾乡沙亭,其地半当山海间,山场凡有数所。自宋以来,奉宗千有余人,环祖宗之精爽以居,人与鬼数十世毋相离也。
  朝见祠而生敬,而求神聚于阳,暮见墓而生哀,而求气散于阴。人不出乡,鬼无为客。仁孝之风,庶几去古不远者也。吾祖父阡在涌口之山,山形如平沙落雁,两三峰正当草堂,松楸之声,不绝于耳,烟岚之色,不绝于目。吾不庐墓而墓咫尺吾庐,虽谓之庐墓,可也。
  塔
  塔本浮屠氏所制,以藏诸佛舍利者,即中国之坟也。华人今多建之以壮形势,非礼也。吾岭南在在有塔,其藏佛舍利者,惟广州城中花塔,是佛之大冢也。予推原浮屠氏之意,其塔非为形势而设,故以附于坟语。
  六祖发塔
  六祖发塔,在广州光孝寺佛殿后。六祖初剃度时,其徒为藏发于此,盖发冢也。佛以肤发为垢浊,委而去之,顾乃作塔以藏之,使人见而瞻礼,是犹有我相在也,失其旨矣。
  四塔
  广州有四塔。其在城中者,一曰花塔,在六榕寺,梁大同间刺史萧誉所建。其形八方,凡九级,高二百七十尺。上有铜柱,柱上一金宝珠,以铜周回为圜,一级一圜,皆有铜链以护之。塔下有鲁般像,一手遮目仰视塔,所视处常为雷震去,凡数十葺之皆然。
  一曰光塔,在怀圣寺,唐时番人所建。高十六丈五尺,其形圆,轮囷直上,至肩膊而小,四周无楯栏无层级。顶上旧有金鸡,随风南北。每岁五月,番人望海舶至,以五鼓登顶呼号,以祈风信。洪武间,金鸡为风所堕,乃易以风磨铜蒲卢。上有榕一株,白鹤栖之。二塔为一城之标,形家者常谓会城状如大舶,二塔其樯,五层楼其舵楼云。其在城东五里者,曰赤冈塔。盖会城东郊之山,左臂微伏,两厓林峦,与人居相错,累累若釜钟然。形家者以为中原气力至岭南而薄。
  岭南地最卑下,乃山水大尽之处。其东水口空虚,灵气不属,法宜以人力补之,补之莫如塔。
  于是以赤冈为巽方而塔其上,觚棱峻起,凡九级,特立江干,以为人文之英锷。其东二十五里,有潖洲,当二水中,势逆亦面巽。有二山连缀,穹然若魁父之丘。其内一山,石冢高平,于是又塔其上。以其水常有金鳌浮出,光如白日,因名曰海鳌之塔。
  二塔既成,屹然与白云之山并秀。为越东门,而引海印、海珠为三关,而全粤扶舆之气乃完且固。盖吾粤诸郡,以会城为冠冕,会城壮,则全粤皆壮。乃今二塔在东,三浮石在西,西以锁西北二江之上流,东以锁西北二江之下流。而虎门之内,又有浮莲塔以束海口,使山水回顾有情,势力逾重,是为江上之第三道塔云。
  榴花塔
  榴花塔,在莞之桐岭,其乡曰榴花,因名塔曰榴花塔。乡为宋义士熊飞起兵之地,尝大战歼元兵于此,阴雨中,时闻金鼓之声。塔下为花溪银塘,有巨石,飞自刻“花溪银塘”四大字,乱之复整。
  将军墓
  将军墓,在永安古名都下陈田。将军姓字不详,自建县未有祀者。常有光气烛天,相传为古将军墓。下有铜鼓石一片,不尝作响。有闽人翁文珪者省墓,筑室于旁,其石辄响。大响则翁氏有大庆,小响则有小庆,世世衣冠。人谓即将军后裔云。
  孝子墓
  孝子墓凡二,皆在永安。其在县北牛塘大山头之下者,孝子黄让所葬。在县西林田张八岭者,让子启愚、启鲁所葬。父子三孝,故皆称孝子墓。让墓无碑碣,然永安人无不知为黄孝子墓者。大钧尝过之,书于石曰:“父孝子,子孝子。牛塘与林田,两坟隔十里。牛塘不封树,行人罔不指。”
  启愚、启鲁墓,有石书曰:“大明孝子黄启愚、启鲁之墓。”
  石广二尺,长三尺五寸,左右白垔刻二鹤二兔,坛砌方砖五,花石方圆大小不一。父子事载《永安志》,墓则予所补书云。
  忠僮陈添桂墓
  陈添桂者,海阳人,诸生庄莅之家僮也。莅家海阳龙溪东沟砦,家颇富饶。隆庆二年,巨寇林道乾率众攻砦,砦陷,莅与家人尽匿复垣之内。寇执添桂,诘知为莅家僮也,穷其主所在,以先避郡城为解。寇怒,惧以危言,其对如初。已而断左手,不言。复断右手,亦不言。寇乃更断其首领以去。当是时,莅家人之在复垣者,并闻其语乃受苦楚声甚悉,然不知为支解也。比出,见遇害状异常,相与恸哭。添桂时年十有八,未娶,莅殡之如家人子礼。墓在畸沟田,每伏腊,享祭以报。
  二烈妇墓
  新会吴村里,有烈妇庄氏墓。象山有萧烈女墓,无主。丁公积为知县,割废庙田六十余亩,命邑人守之,主其祭。白沙有庄节妇碑。
  厉布衣所相坟地
  宋有厉布衣者,善相坟地。今广州故家大族,其始祖二世三世坟,多厉布衣所定穴。予宗有其二焉。谚曰:“族有布衣坟,繁昌必有闻。”
  王将军墓
  王将军墓,在广州珠江南岸三山之阳。其碣曰:“皇明虎贲将军县伯电辉王公偕同节元配张氏一品夫人暨十五庶夫人之墓。”
  吾粤人所立也。天下罕此墓碣,荣矣哉!予尝为王将军作传,而陈子恭尹为之歌曰:“炎方有义士,姓王名曰兴。十三学杀人,十五手搏狼。三十建义旗,姓名惊一方。天子颁虎符,作镇鼍江阳。翠华日以远,地绝军弥张。百战环冈州,冒死披残疆。海滨富斥卤,重林与连冈。高者掩云日,远者浮苍茫。煮波致财货,铸冶成刀枪。宫室何所居,天家侯与王。藁粟何所馈,从驾子与娘。心胆何所赠,海内豪与英。
  敌兵四面来,众士各逞强。将军跃上马,命客持一觞。独出挥长戈,两目流电光。直取首来将,生挟归戎行。顾饮所持酒,昔热犹未凉。相待及三月,彍骑皆奔亡。来时三万人,半还仍重伤。奏功自间道,涉瘴徂昆明。黄金三千镒,玉帛各有筐。天驷方驱驰,下臣效刍浆。臣兴昧死上,帝曰兴卿良。赉爵列五等,高兽盘银章。其文曰虎贲,将军荡南荒。敌人闻之惧,虓虎盈千旗。来者左右贤,其君督责之。
  不得此弹丸,若辈何生为。上天仍助虐,其年兼荐饥。将军察天命,命匠搜良材。斫以为巨棺,彩翣悬葳蕤。约日出合战,敌怯不敢来。坚壁十里外,迤逦兴长围。沟垒内外防,突援无所施。始从戊戌夏,两及中秋期。战士饭草土,抱骨还登陴。所忧负将军,糜烂死犹归。将军曰呜呼,共尽终何裨。我乃报国恩,汝当全宗支。乃命幼子九,先出卑其辞。卜吉结欢会,敌将不致疑。是夜一更终,将军诀所知。
  夫人翠凤冠,有母头如丝。侍妾十五人,左右皆肩随。肃肃何雍雍,俱集园东陲。上有古梅树,樛结垂高枝。白石为几席,皎月明苍苔。将军命夫人,拜别而慈闱。拜毕与将军,四拜中间居。十五妾罗拜,〈女更〉娟无参差。夫人命尊酒,有脯形如圭。酌罢提群妾,先挂临中闺。
  阿母大惊呼,将军言勿悲。著我锦绣袍,麒麟当心开。戴我七梁冠,簪缨郁崔嵬。玉带与玺书,次第皆抱怀。置敕中堂上,灯烛荣且辉。望阙遥谢恩,臣死有赧颜。报君一身少,妻孥同摧残。房中何所有,火花堆如山。将军未即死,先解夫人缳。次及妾十五,列置火药端。出户著朝衣,捧敕仍来还。飞身乃入火,烈焰贯高天。鸡鸣部曲入,白骨空巑岏。举哀建素旒,合敛归巨棺。敌人亦流涕,况在同肺肝。卜葬三山阳,隐约题墓门。岁时俎豆陈,宿草来攀援。”
  孝女墓
  孝女毕氏,番禺毕村人。甲寅夏,兵往花山剿贼,掠得之,杀其父母,系女以行。女中夜抽刀杀兵,割截肢体,弃池中。天明,众从女索兵,女绐以上山射生未返。一日见断尸浮出,问之,女曰:“是兵杀吾父母,吾故杀之以报雠,死今无憾。”
  其帅欲释之,诸将不可,乃射一矢以死。随殓之,葬于山麓。予铭其墓曰:“古有庞娥,亦有缑玉。手刃亲雠,白茅无辱。女不共天,以雠为肉。大却大窾,批导惟欲。割之折之,游刃于族。散弃大軱,髓于沟渎。父母有神,謋然而速。动刀甚微,踌躇志足。一矢见射,以报鞠育。有岿哀丘,花山之麓。上啼母乌,下鸣麑鹿。中有婵娟,年可十六。魂魄毅然,鬼雄蒲服。”
  戴节妇墓
  南海人戴绮之妻邹,方娠而寡,哀毁逾礼。既生遗腹子晟,父母悯其少,劝之他适,邹截发自誓,守节三十七年而卒。巡按御史姚虞铭其墓曰:“绮也吾夫,晟也吾子。吾不夫绮,吾则有死。吾不子晟,畴奉绮祀。吾祀吾绮,吾心已矣。于戏!晟母绮妻,戴妇邹女。女不二夫,臣不二主。我勒兹碑,臣道之矩。”
  素馨斜
  素馨斜,在广州城西十里三角市,南汉葬美人之所也。有美人喜簪素馨,死后遂多种素馨于冢上,故曰素馨斜。至今素馨酷烈,胜于他处。以弥望悉是此花,又名曰花田。方信儒诗:“千年艳骨掩尘沙,尚有余香入野花。何似原头美人草,风前犹作舞腰斜。”
  予诗:“花田旧是内人斜,南汉风流此一家。千载香销珠海上,春魂犹作素馨花。”
  近崇祯间,有名姬张乔死,人各种花一本于其冢,凡得数百本,五色烂然,与花田相望,亦曰花冢。予诗:“北同青草冢,南似素馨斜。终古芳魂在,依依为汉家。”
  冢在白云山梅坳。
上一章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