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这一顿脚,是兴奋极了的表示,可是她并没什么出奇的求生之道,只是走到里面屋子去,把床枕底下放着的一小卷钞票捏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却去推着半睡着的何氏,叫道:“妈,起来吧,我上街去买米了。”
连叫了好几句。何氏似乎不耐烦地一翻身坐起来,问道:“买米?天上落下钱来了吗?”
秀姐顿了一顿,眼角里已含着有两汪眼泪。因一道:“你这大年纪了,我不忍只管了我自己干净,让你受罪。日子多似毛毛雨,今天饿过去了,明天饿过去了,后天怎么饿得过去?天下没有看着米仓饿死人的道理。舅舅不回来,我们就不动这钱,他若十天半月不回来,我们还饿下去十天半月来等着不成?若是舅舅有意和我娘儿两人为难,大概还有两天才回来的。要等他回来再去买米作饭,恐怕……”
何氏听她这样说,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因遭:“孩子,我也不愿你老饿着呀。可是你把舅舅这钱花了,他回来和你算帐,你打算怎么办?”
秀姐把眼泪水给忍住了,反而笑起来,将手一拍身上道:“你老人家发什么急?我就是一套本钱,舅舅回来了,有我这条身子,固然可以还债。就是放雕子钱的梁胖子来,我这条身子,也一样的可以还债。我也想破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快活一天是一天,何必苦了眼前,反去担心后来看不见的事?”
何氏将手揉了眼睛,倒说不出这样一套。秀姐说过这一套之后,更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扭转身子就走出去了。等着她回来的时候,后面有个柴炭商店里的小徒弟,扛着一捆柴进来。秀姐左手提了一小袋子米,右手挽了一只竹篮子,里面装满油盐小菜。何氏站在房门口,只哟了一声,秀姐却交了一只纸口袋到她手上。她看时,正是刚刚出炉的几个蟹壳黄烧饼。虽然也不见得有异乎平常的样子,可是一阵芝麻葱油香味,立刻袭进了鼻子来。她且不问烧饼的来源如何,两个指头,先夹了一个放到‘嘴里咀嚼着。其实她并不曾怎么咀嚼,已是吞下去了。因见秀姐已经到缸灶边去砍柴烧火,便靠了门框站定,老远的向她看着。却是奇怪,低头一看,一纸袋烧饼完全没有了。这才来回想到刚才看女儿砍柴的当儿不知不觉的却把一口袋烧饼吃光。烧饼吃完了,当然也无须去研究它的来源,因也走出来帮同洗菜洗米。平常过着穷应付的日子,总也有饭吃,有菜吃,虽是生活很苦,却也不觉得这粗菜淡饭有什么可宝贵。到了今天,隔着有四十八小时没吃过白米饭了,当那饭在锅里煮熟,锅盖缝里透出了饭香之后,就是这没有菜的白米饭,也是十分引人思慕的。何氏坐在灶门口,嗅到那阵阵的熟饭气味,已是要在口角里流出涎来了。秀姐是很能知道母亲,而又很能体贴母亲的,并没有预备多的菜,只作好了一项,就和母亲一同吃饭了。何氏未便吃多了,让姑娘笑着,只来了个大八成饱,吃下去三碗饭。她依然不问这饭菜是用什么钱买的,其实也用不着问。饭后,天气已经晴朗了,秀姐也就想着,舅舅在下午必要回来的,就预备一番话,打算抢个先把他驳倒。可是,这计划却不能实行,直到晚上,也不见他回来。何氏便道:“秀姐,你到外面去打听打听吧,怎么你舅舅还没回来?不要是喝醉了酒,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祸事了?”
秀姐笑道:“你老人家放心吧。舅舅纵然喝醉了,这几天他也不会闹什么事,他正等着机会来了,将发一注洋财呢。我想着,我们把这几十块钱用光了的时候,他也就回来了。”
何氏望了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有些不明白。”
秀姐正收拾着剩下来的冷饭,将一只空碗盛着,放在桌上,因笑道:“你不懂吗?等着我们家里一粒米又没有的时候,这时也许就明白了。现在我们不但是有得吃,而且还有整大碗的白米饭剩下来,这件事是不容易明白的。为什么呢?我们再没有米吃了,就会有比梁胖子还要慷慨的人送了吃的用的来。你想到了那个时候,你不会看出来吗?”
何氏听了女儿的话,当然也就知道一些话因。不过看到姑娘脸上那种哭笑无常的样子,也不忍接着向下说。一说,更会引起她的烦恼。到了次日早上,秀姐在屋子里听到门外闹哄哄的声音,知道是早市开始兴旺了,挽着菜篮子的,陆续在面前经过,有两天了,不敢看这类的人,今天胆子壮了,也就挽个空篮子出去。这是个晴天,丹凤街上的人,像滚一般涌在摊子和担子中间,回来的人,篮子都塞着满满的。青菜上,或者托了一条鲜红的肉,那多么勾引人!她在路边担子后边,挨了店铺的屋檐走。在一家屠店门口,被肉杠子拦住了。屠户拿了一把尖刀,割着一片猪肉身上的胁缝,嘶的一声,割下了一块。他看见秀姐站住,问道:“要多少?”
秀姐觉得不说要是一种侮辱,便道:“要半斤。”
于是数着钱,坦然地买了半斤肉,放到篮子里去。忽听得有人在身后笑道;“今天也不是初一十五,怎么买荤菜了?大概是哪一位过生日吧?”
秀姐回头看时,正是童老五挑了菜担子在街上经过。便笑道:“你一猜就猜着了。是我过生日,你打算拿什么东西送礼呢?”
童老五摇了一摇头道:“你不要信口胡说。你是四月初八的生日,最容易记不过。’”
秀姐道:“统共买半斤肉,这算得了什么?不过生日,连这半斤肉都不能吃吗?”
她说着话,走出了屠案,和,老五并排走着。童老五笑道:“不是我多心,前天我到你府上去借两升米,你们家连一粒米都没有,今天吃起肉来了!”
秀姐道:“那是你运气不好,你借米的那一天,就赶上我们家里空了米缸。假使今天你来借米,不但是有米,我还可以借给你半斤肉呢。”
老五笑道:“我不想这分福,我也不要去挨你舅舅的拳头。”
秀姐道:“提到了他,我正有一件事问你,你在茶馆里看到他没有?他有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
老五笑道:“他半个月不回来也更好,省得你娘儿两个受他的气,听他那些三言两语。你还记惦着他呢!”
秀姐想把记惦舅舅的原因说出来,已有人叫着要买老五的菜,彼此便分开了。她买了肉回来,何氏看到,果然也是大吃一惊。问道:“孩子,你这作什么?”
秀姐不等她说完,手提了那一串草索捆的半斤肉,高高举起,抢着笑道:“动那笔钱,一毛钱是花了人家的钱,一齐花光,也不过是花了人家的钱,索性花吧。这样,也落个眼前痛快。你老人家好久没有喝口清汤了,我来把这半斤肉煨汤你喝,好吗?”
何氏皱了眉道:“我的姑娘,我倒不在乎吃什么喝什么,能够少生些闲气,太太平平的过着日子,那就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强。”
秀姐道:“你放心,从今以后,舅舅决不会找你吵嘴了。不但不会找你吵嘴,说不定还要常常恭维你呢。”
何氏听她这话,里面是另含有原因,只管向她身上打量着。可是秀姐自身,却不怎么介意,倒是自自在在的作事。何氏只有一个姑娘,平常是娇养得惯了。说话偶不对头,就要受姑娘的顶撞。若是明明去问她不爱听的话,当然她要发脾气。因之虽心里有些奇怪,没得着一个说话的机会,也只好忍耐着,只坐了发呆。可是秀姐进进出出,总是高兴的,把菜切了,米洗了,便烧着火煮饭。另将一个小灶子烧着柴炭,将那半斤肉,放在吊罐里,搁在炉子上煨汤。她坐在灶口边,将大火钳靠了大腿放着,在袋里掏出一把五香瓜子来,左手心托着,右手一粒一粒地送到嘴里去嗑。何氏坐在竹椅子上,就着天井里的阳光,低了头在缝缀一只破线袜子,不住斜过眼光来,看秀姐是什么情形。然而她含笑嗑了瓜子,脚在地面上拍着板,似乎口里还在哼着曲子。这倒心里有点疑惑。为什么她这样过分的高兴,莫非另外还有什么道理吗?何氏正在打着肚算盘,要怎样来问她。却听到门外有人叫一声姑妈。回头看去,童老五把菜担子歇在院子里,箩筐里还有些菜把。便道:“老五下市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老五放下担子,两手扯了短夹袄的衣襟,头伸着向屋子里张望了一下,似乎是个手足无措的样子。便道:“进来坐了吧,有什么事吗”老五两只巴掌互相搓着,笑道:“何老板不在家?”
何氏道。“他三天不在家了。你看到他没有?”
老五这才把脚跨进门来,笑道:“怪不得了,两天没有在菜市上看到他。”
说着,在怀里掏出一盒纸烟来,向何氏敬着一支道:“你老人家抽一支?”
何氏笑道:“谢谢!老五,你几时又学会了吃香烟?”
老五道:“人生在世,要总有一点嗜好才:对。一点什么也不来,专门到这世界上来吃苦,这人也就没有什么做头。喂!二姑娘,来玩一根怎么样?”
说时,搭讪着,把纸烟送到缸灶门口来。秀姐把瓜子纸包放在灶墩石上,接着纸烟道:“吸一支就吸一支吧。”
于是将火钳伸到灶里去,夹出一块火种来,嘴角衔了烟,偏了头将纸烟就眷炭火,把烟吸上了。放下火钳,却把燃着的烟递给老五去点烟,两手把了\/只腿膝盖,昂头望了他遭:“卖菜还没有下市吧?怎么有工夫到我们这里来?”
老五站在一边,将烟点着了,依然把那支烟递给秀姐,趁那弯腰的时候,低声道:“一来看看姑妈。”
秀姐倒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不能公开,因向他笑道:“二来呢?”
老五道:“二来吗……二来还是看看姑妈。”
秀姐将嘴向前面一努道:“她不坐在那里?你去看她吧。”
老五倒退了两步,在桌子边一条破凳子上坐着,架起一条腿来。因回转脸来向何氏道:“你老人家里有什么喜事吧?一来二姑娘这样高兴。二来你老人家这样省俭过日子的人,今天居然舍得买一罐子肉煨汤吃。”
秀姐听他,这话,狠命地钉了他一眼。他微笑着,没有理会。何氏道:“秀姐为什么高兴,我也不知道,你可以问她。说到煨这半斤肉吃,我和你一样,觉得不应当。可是她买了肉回来了,我怎能把它丢了呢?”
老五呵了一声,默然地吸了纸烟。他大概很想了几分钟,才问道:“真的,何老板有什么要紧的事耽误了,两三天不回来?他有吃有喝了,就不顾旁人。”
何氏叹了一口气道:“前天你没有来,你看到就惨了,我们秀姐,上街去捡些菜叶子回来熬汤度命,不要说米了。”
老五道:“后来怎么又想到了办法呢?”
何氏将手招了,把童老五叫到面前去,低声把梁胖子放钱在这里的话告诉了他。因道:“这不很奇怪吗?我们本来不想动那笔钱,也是饿得难受。”
秀姐便插嘴道:“童老板,你要打听的事,打昕出来了吧?我们买肉吃,不是偷来的抢来的钱,也不是想了别种法子弄的钱。”
这两句话倒把童老五顶撞得无言可答,两片脸腮全涨红了。何氏道:“你这孩子,说话不问轻重。老五间这一番话,也是好意。现在有几个人肯留心我们的呢?老五,你到底是个男人,你昼夜在外头跑,你总比我们见多识广些。你看梁胖子这种作法是什么意思?”
老五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梁胖子为人,像姑妈这样说的,肯和人帮忙,天下就没有恶人了。何老板几天不回来,梁胖子放一笔钱在你们家里,不先不后,凑在一处,这里面一定有些原因。我看,梁胖子来的那天,田佗子也在这里,他少不得也知道一些根底,我要找田佗子去谈谈。”
秀姐原是坐在灶门口,始终未动,听着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喂”了一声道:“你可不要和我娘儿两个找麻烦。”
老五道:“你急什么,我若找他说话,一定晚上在澡堂子里,或者老酒店里和他谈谈。他现时在作生意,我也要作生意,我去找他作什么?姑妈,你镇定些,不要慌张。有道是不怕他讨债的是英雄,只怕我借债的是真穷。他就是来和你们要钱,你们实在拿不出来他反正不能要命。”
秀姐轻轻淡淡地插一句道;“不要命,也和要命差不多。”
老五已是到院子里去挑担子,秀姐道:“送我们两把韭菜吧。”
说着这话,追到院子里来。
老五道:“你娘儿两个能要多少?要吃什么菜,只管在筐子里捡吧。”
秀姐就当在筐子里捡菜的时候,轻轻地道:“喂!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老五道:“要买什么呢?”
秀姐一撇嘴道:“你有多少钱作人情呢?一张口就问要买什么?我的事情,你总知道,你和我打听打听风声。”
老五把担子挑在肩上,缓缓地向大门口走。低声道:“打听什么风声?”
秀姐有些发急了,瞪了眼道:“打听什么风声?我的事,难道你不晓得?你早点告诉我,也好有一个准备。”
老五道:“真的我不太十分清楚。”
秀姐因跨出门外,就会让隔壁的田佗子看到,只揪着菜筐子说了一句“随你吧”,她已是很生气了。她回到屋里,照常地作饭。何氏道:“老五放了生意不作,到我们家来坐了这一会子,好像他有什么事来的?”
秀姐道:“你没有看到拿出香烟来抽吗?挑担子挑累了的人,走门口过,进来歇歇腿,这也很算不得什么。”
何氏没想到问这样一句话,也让姑娘顶撞两句,只好不向下说什么了。吃过早饭后,天气越发晴朗,秀姐家里,没有人挑井水,到隔壁老虎灶上,和田佗子讨了一桶自来水,回家来洗衣服。在半下午的时候,老虎灶上的卖水生意,比较要清闲些,田佗子在大门外来往地溜着,见秀姐在院子里洗衣服,便站定脚问道:“二姑娘,何老板回来了吗?”
秀姐道:“我母亲为了这事,还正找着急呢。”
田佗子道:“这倒是真有一点奇怪,事先并没有听到说他要向哪里去,怎么一走出去了,就几天不回来呢?”
他说头两句话的时候,还站在大门外,说到第三四句的时候,已是走进了院子。秀姐将木盆装了一盆农服在地上,自己却跪在草蒲团上,伸手在盆里洗衣服。田佗子背了两手在身后,向盆里看着。他很随便地问道:“你妈在家吗?”
秀姐道:“她倒是想出去找我舅舅,我拦住了。你想,这海阔天空的,到哪里去找他呢?”
田佗子道:“何老板这就不对。不要说每天开门七件事,他不在家,没有法子安排。就是家里的用水,也不是要他挑吗?”
秀姐弯了腰洗着衣服,没有作声。田佗子回头向屋里瞧瞧,见墙上挂的竹篮子里满满的装着小菜,灶口外堆好几捆术柴。桌上一只饭筲箕又装了一半的冷饭在内。这样就是说他们家里有钱买柴米了。田佗子笑道:“二姑娘,我们邻居,有事当彼此帮忙。假如你家里为了何老板没有回来,差点什么的话,可以到我家里要。”
秀姐道:“这还用说吗?哕!这盆里的水,就是在你家里提了来的。”
田佗子笑道:“这太不值得说了。晚上的米有吗?”
秀姐道:“多谢你关照,米还够吃几天的。”
田佗子又说了几句闲话,缓缓走开了。秀姐望了他的后影,淡笑了一笑。她虽没有说什么,何氏在屋子里,隔着窗户纸窟窿眼看到了,也就觉得田佗子也学大方了,是奇怪的事。想着,就把秀姐叫了进去,低声问道:“田佗子走进来,东张西望,好像是来探听什么消息的。”
秀姐道:“让他打听吧。他们有他们的计划,我也有我的计划,反正不能把我吞下去。”
何氏道:“自然不会把你我两个人弄死。所怕的像前两天一样半死不活地困守在家里。”
秀姐摇摇头笑遭:“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有把握。她说过这话,还拍了一下胸襟。何氏瞧了她一眼,也就没什么可说。说这话不过两小时上下,却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叫了一声何老板。何氏由窗户纸窟窿里面向外张望着,正是放印子钱的梁胖子。因为过去几次,他并没有进门就讨钱,料着今日这一来,也和往日一样,便迎出去道:靠梁老板!你坐一会子吧。你看,这不是一件怪事吗?我们这位酒鬼兄弟,出去了三天,还没有回来。”
梁胖子也不怎么谦逊,大摇大摆走进来,把放在墙根的一把竹椅子提了过来,放在屋子中间,然后坐下,伸张两腿,把一根纸烟塞到嘴角里,张眼四望。秀姐也是很含糊他的,立刻拿了一盒火柴送过去。梁胖子擦着火柴把纸烟点了,喷出一口烟来问遭:“他到哪里去了,你们一点不知道消息吗?”
秀姐道:“他向来没有这样出门过,我们也正着急呢。”
梁胖子口里喷出了烟,把眉毛皱着,连摇头道:“他简直是拆烂污!他简直是拆烂污!”
何氏道:“梁老板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他吗?”
梁胖子先咦了一声,接着道:“你们难道装马糊吗?我不是交了你们三十块钱吗?那钱是人家要他每天送菜的定钱,我也和你们说明了的。还有一个田佗子作证呢。人家不等了要菜吃,也不会先拿出这些定钱来。于今就是拿定钱退还人家,误了人家的事,人家也是不愿意。”
何氏听到定钱两个字,就不敢作声,只是呆呆地望着。秀姐倒不怎么介意,靠了房门框站住,微微地笑道:“梁老板,说到定钱的事,那还要让你为难。我舅舅这多天不回来,我们的困难,你是可以想得到的。我们不能手里拿着钱,饿了肚子,坐在家里等死。万不得已,我已用了几块了。”
梁胖子听了她的话,倒不十分惊异,翻了眼望着她道:“用了多少呢?”
秀姐还是很从容地,答道:“恐怕是用了一半了。”
何氏道:“没有没有,啷里会用了这样多呢?我们也并没有买什么。”
秀姐道:“不管用了多少钱吧,我们已经没有法子退还人家的定钱。只好请梁老板替我们想个法子。”
梁胖子道:“用了人家的钱,就要和人家送菜去,不送菜去,就还人家的定钱,另外有什么法子可想吗?”
秀姐低了头,将指头抡着自己的纽扣。梁胖子道:“有还有个法子,除非是我垫款,把人家的定钱还了。可是话要说明,我梁胖子靠放债过日子,在银钱往来上,我是六亲不认的。二姑娘,你舅舅不回来,这钱怎么办?”
秀姐笑道:“听了你这句话,我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了。若是我舅舅不回来,这钱就归我还。你不要看我是个无用的女孩子,还很有人打我的主意。这几十块钱,找个主子来替我还,倒是并不为难的。梁老板若信得过我这句话,就把款子垫上。信不过呢,只好等我舅舅回来,你和他去办交涉了。”
梁胖子见她靠着门框,微昂了头,脸红红的,她倒成了个理直气壮的形势了。于是又拿出一支纸烟来点着吸了,一手按了膝盖,一手两个指头夹了嘴角的烟,且不放下来只是出神。秀姐噗嗤一声笑道:“梁老板,你还想什么?鱼吞了钩子,你还怕她会跑了吗?”
这句话透着过重,不但梁胖子脸变了色,就是何氏也吓了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