鼋鳄一败,奔走出数十里外,始敢少息,收拾其余众,不上四五十。鳄惧鼋之怨己也,乃假泣曰:“贱臣不幸,身为僇辱,乃使大王丧其大众,罪不容于死矣。”
鼋曰:“事已败矣,悔之无益。今吾不能为汝助。吾观东海地广国殷,将多兵劲,谅非汝之所能得志者也。汝欲侥幸于万一之胜,徒自苦矣。大丈夫以四海为家,以子之才,遨游四海,何所不容,倘得一隅而据之,十年生聚,十年教诲,二十年之外,即可以治兵东向矣!吾将暂归,缮修城池,抚养士卒,倘有机逢,亦整一旅,与子会于东洋。”
语罢,鳄谢鼋而别,鼋复拨部下骁勇数十人随鳄而去。鳄感戴不胜也,乃咏一首以别云:
本期一举振威风,岂意横遭破败分。
可恨可怜还可耻,鼋鳄自此各西东。
鳄由是别鼋,自南而去。至中途,闷无所依,乃顾谓从者曰:“吾向者潜藏于碧池,优游自在,何乐如之!偶行一不善之事,自泄其机,遂使此走彼奔,此逃彼遁,无一容身之地。吾命之穷,何其至此极也!”
众劝之曰:“天生大王于世,不可常有。今日之失所、安知不为他日之得志乎?大王无忧,小卒有一计使大王取威定伯,指日可成。”
鳄闻言连忙问曰:“果有妙计,何不告我,倘得成功,汝何愁不富贵乎?”
那卒乃言曰:“小卒旧主,有一契弟,身长数十丈,腰大数十围,无胫而能走,无翼而能飞,此去二十里,乃其国也。王若肯卑词哀告,彼必然出力相助,乃缮治其兵马,一望而南,功可立就矣!”
鳄曰:“如彼之不能容何?”
那卒曰:“小卒昔尚奉命往来,彼所知也。今日若先入称说,彼必欢从。”
鳄曰:“不亦善乎!”
即时倍行数程,将近其国,命那卒先入。其国王一见即问曰:“尔主有何见教,故命尔来也?”
卒禀曰:“某旧王近日有一心朋,志大气高,每有混一四海之意,奈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所以难也。彼今欲举寸泥而封南海,旧主乐助一枝奇兵,奈临期疾作,故遣小卒执鞭,为先马首。仍使拜上大王,倘得枝兵相助,不惟新主,即旧主亦受赐多矣。不惟荣名,亦且可得大利矣!”
此国王乃是一红蛇也,一闻是鼋心友,即时出迎。入堂叙茶毕,乃问曰:“闻贤兄有事于南海,此亦英雄莫大之事也。弟亦素有此志,但未得其人而与之。今幸相逢,可始终不忘。弟愿举国之众,从兄于矢石之间,长驱南海,席卷北溟,兄犄之,弟角之,何虑彼丈夫哉!”
鳄曰:“今得贤弟,何其相见之晚也。”
遂乃口占五言一绝,以志喜云:
话为投机发,音因知己弹。
世如逢郢质,何见运斤难。
蛇亦咏一首以和云:
事临机便发,音不可空弹。
此心如此质,定伯亦何难。
蛇由是尽起国中之众,与鳄相随而行,将至南海三十里下营。南海龙王巡边戌卒知之,速忙回报。龙王正早朝,群臣毕集未散,得此消息,遂问于群臣曰:“朕奉帝命,守此一隅,数年以来,修明内治,讲好外邻,庶几无事而即安,未尝执祸而速怨,每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矣。今日逆贼不知从何而来,朕实忧之。且策无所出,何以御之?”
有分守海南道兼督军务事卢刚出班奏曰:“臣闻兵法之无事而先动者,谓之骄兵,骄者亡。利人之所有,谓之贪兵,贪者败。今贼无故而潜师掠境,其心为贪,其势必骄,败亡无日矣,何惧之有!臣愿领一军御之于海上,以振国威,以创贼气。”
王喜曰:“朕有卿等,何虑边之不宁哉!”
即命刚尽起国内大众,向敌营而发。
鳄闻知大师已到,乃与蛇议曰:“今日吾兵新到,气力稍倦,且休息一日。俟明早分为两队迭出,彼军虽众,可以奇胜矣!”
蛇曰:“此计甚当。”
遂不出挑战。刚差人下战书,批回明日治兵相向。刚对众将曰:“贼今日之不战,其意何也?”
有一青沙先锋挺身言曰:“贼今日初到,必是气力疲敝而不敢战,某有一计,可使贼束手无措。可遣一人佯为求和,以示其弱,使彼不吾防,今晚三更,某领一枝兵直到其营,袭其不备,掩其不意,则贼可虏矣。”
刚大喜,即些人讲和。鳄、蛇相议曰:“吾久闻南方风气柔弱,今其情立见。”
是晚,遂不复备。青沙尽选其精锐之兵,三更直捣其营,金鼓一齐大发,声震天地。鳄、蛇睡尚未觉,众急呼醒,不知所措,营中自乱,鳄、蛇仅以身免。至次早,人报鳄、蛇直奔北。青沙言于刚曰:“今日贼败势穷,不及此时殛之,恐彼羽翼渐长,为祸异日。无劳大师,某愿再领一军,会北海之众,及其未定而夹攻之,彼必无逃生之路矣。此一劳久逸之长策也。”
刚以为然,即传令先锋青沙,带锐卒二千追之。次日即到北海。
鳄、蛇正苦无安身之策,闻追兵已至,欲议敌之。青沙一面差人挑战,一面差人去会北海龙王。王见说,即令大都督鲲将本部兵马,与青沙合于一处,将贼团围于中。鳄、蛇见势孤不敌,杀条血路而走。两海大将各收胜兵,而回本国。有诗为证:
一怪横为孽,流凶布海滨。
此逃复彼遁,气折且心惊。
东南收奇绩,西北建元勋。
原来邪不胜,恶自与祸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