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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讨成德中使无功 策魏博名相定议

  却说王承宗自为留后,无非是积习相沿,看人榜样。最近的就是平卢节度使李师道,师道即李纳庶子,李纳死,长子师古袭职,师古死,判官高沐等,奉师古异母弟师道为节度副使,杜黄裳时尚为相,请设官分治,免致后虑。宪宗因夏蜀迭乱,不宜再激他变,乃命师道为节度使。至是承宗擅立,宪宗反欲进讨,裴垍乃面奏道:“师道父李纳,跋扈不恭,承宗祖王武俊,有功国家,陛下前许师道,今夺承宗,教他如何心服?不如待衅而动为是。”
  宪宗又转问李绛,绛答道:“河北不遵声教,莫不愤叹,但欲今日削平,恐尚未能。成德军自武俊以来,父子相承,已四十余年,今承宗又总军务,军士看成习惯,不以为非,今若遣人往代,恐彼未必奉诏。况范阳魏博易定淄青,人地相传,与成德同例,成德摇动,诸镇寒心,势必结连拒命,朝廷不能坐视,须遣将调兵,四面攻讨,彼将吏各给官爵,士卒各给衣粮,按兵玩敌,坐观胜负,国家转因此劳敝了。且关中旱荒未靖,江淮又报大水,公私交困,兵事不应轻试,且待他日。”
  按情度势,言之甚明,并非姑息之谈。宪宗颇也心许。偏左军中尉吐突承璀,由宦官入为黄门,尝侍宪宗潜邸,以机警得幸,至此欲阴夺相权,力请统兵往讨,宪宗又未免狐疑。还有昭义军节度使卢从史,因父丧守制军中,未曾起复,他却附会承璀,愿率本军讨承宗。有诏起复从史为金吾大将军,统兵如故。承宗闻朝廷有意加讨,恰也惊惧,因累表自诉,格外恭顺。宪宗乃遣京兆尹裴武,诣真定宣慰。承宗下拜庭前,跪接诏命,起语裴武道:“承宗何敢擅为留后?只因三军见迫,不暇恭俟朝命,今愿献德棣二州,聊表微诚。”
  说罢,即盛宴裴武,挽他善达宪宗。裴武一力担承,欢宴数日,才辞归覆命。宪宗乃命承宗为成德节度使,兼恒冀深赵州观察使,即授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兼德棣二州观察使。
  昌朝为故节度使薛嵩子,又系王氏门婿,与承宗亲戚相关,所以特加任命。哪知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独遣人语承宗道:“昌朝阴结朝廷,故得骤受节钺,足下奈何不察!”
  承宗被他一激,立遣数百骑驰入德州,把昌朝拘至真定,囚系狱中。反复若此,却也应讨。宪宗以裴武欺罔,欲加严谴,亏得李绛替他救解,方得免罪。乃再遣中使往谕承宗,令释昌朝还镇。承宗不肯受命,于是宪宗削夺承宗官爵,命吐突承璀为神策河中东道行营兵马使,兼诸军招讨处置等使,北伐承宗。斡林学士白居易上疏极谏,略云:
  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近岁始以中使为监军,自古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专令中使统领者也。今神策军既不置行营节度使,则承璀乃制将也,又充诸道招讨处置使,则承璀为都统也。臣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四夷闻之,必笑中国,陛下忍今后代相传,谓以中官为制将都统,自陛下始乎?臣恐刘济即卢龙节度使。张茂昭张孝忠子,任易定节度使,亦称义武军节度使。范希朝时调任河东节度使。卢从史等,以及诸道将校,皆耻受承璀指挥。心既不齐,功何由立?此是资承宗之计,而挫诸将之势也。陛下念承璀勤劳,贵之可也;怜其忠诚,富之可也。至于军国权柄,动关理乱,朝廷制度,出自祖宗,陛下宁忍徇下之情,而自隳法制,从人之欲,而自损圣明,何不审慎于一时之间,而取笑于万代之后乎?臣愿陛下另简良将,毋任近臣,申国威,肃军纪,则立法无阙,而成效可期矣。
  疏入不省。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璹,京兆尹许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简,谏议大夫孟简,给事中吕元膺孟质,右补阙独孤郁等,更伏阙奏对,大旨如居易言。宪宗不得已改承璀为宣慰使,削去诸道兵马使职权,仍令会同诸镇,即日进讨。
  承璀才出都门,田季安先已闻知,便聚众计议道:“王师不越大河,已是二十五年,今一旦越魏伐赵,赵若受擒,魏亦被虏,如何是好?”
  有一将超伍出言道:“愿假骑兵五千,为公除忧?”
  季安大呼道:“壮哉勇士!愿如所言。”
  忽旁座又闪出一人道:“不可不可。”
  季安正欲叱责,因见他是幽州来使谭忠,只好暂时耐气,问明情由。谭忠说道:“王师伐赵,公出兵相阻,是先为赵受祸,恐赵未被兵,魏已糜烂了。忠有一计,令彼为鹬蚌,公为渔人。”
  季安问是何计?忠抵掌道:“往年王师讨平蜀吴,算不一失,是皆相臣谋画,与天子无关。今天子专任中使,不用老臣宿将,是明明欲夸服臣下,自显威武,倘一入魏境,即遭挫衄,且必任智士,画长策,仗猛将,练精兵,毕力再举,与魏从事,公不是为赵受祸么?为今日计,王师入境,公且厚给犒赏,整顿甲兵,阳称伐赵,一面阴遗赵书,但说伐赵是卖友,不伐赵是叛君,两名都不愿受,执事若能贻魏一城,俾魏有词奏捷,不必再入赵境,庶西得对君,北得对友,如此说法,赵若果不拒我,是魏得两利,并可借此图霸了。”
  仿佛战国策士。季安不禁大喜道:“好计好计!先生此来,实是天助魏博哩。”
  遂一面欢迎承璀,一面致书承宗。承宗覆书照允,竟将当阳县赠魏。谭忠以魏策已成,乃辞行还镇,季安厚赠而别。
  及忠还幽州,正值刘济会议军情,济宣言道:“天子命我伐赵,赵亦必防我往伐,究竟伐赵好呢,不伐赵好呢?”
  忠入内应声道:“天子未必使公伐赵,赵亦未必防公往伐,忠谓公可缓日出师。”
  济怒道:“我岂可与承宗同反么?”
  遂不待忠再说,便将忠下狱系住。已而使人探视赵境,果不增防,唐廷有诏旨到来,亦止令济护北边,毋庸伐赵。济不觉惊讶,遂释忠出狱,问他何故先知?忠答道:“卢从史外虽亲我,内实联赵,他必为赵画策,故意弛防,一示赵不欲抗我,二使我获疑天子,暗中必遣告朝廷,只说是燕赵相联,忠所以知赵不备燕,天子亦不愿燕伐赵呢。”
  料事如神。济复问道:“前事被君料着,我究应若何处置?”
  忠又道:“天子伐赵,君据全燕地,拥兵坐粮,若一人未渡易水,适堕从史诡计,公怀忠受谤,天子以为不忠,赵人又不见德,徒落得恶声嘈杂,请公自思便了。”
  遣将不如激将,忠两次进言,统用此术。济奋袂起座道:“我知道了!”
  遂下令军中道:“五日毕出,落后者斩!”
  乃自统兵七万,出攻赵境,连拔饶阳束鹿。
  各道兵会集定州,承璀亦至行营,军无统帅,号令不专,只有张茂昭一军,还算纪律严明。卢从史虽派兵与会,暗地里恰与承宗通谋,因此人各一心,威令不振。左神策大将军郦定进,颇称骁勇,率部兵轻进,被承宗设伏截击,竟致败死,全军夺气,大家观望不前。会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宠任大将吴少阳,呼为从弟,出入如至亲。少诚有疾,少阳杀死少诚子元庆,竟将少诚软禁起来。少诚忧病交迫,遂致死去,少阳自为留后。宪宗方用兵河北,不能顾及淮西,没奈何加以任命,且待河北平定,再作计较。怎奈河北败多胜少,日久无功。白居易又复疏请罢兵,谏陈利害,宪宗仍然不许。适卢从史遣牙将王翊元入都奏事,宰相裴垍与言君臣大义,激动翊元。翊元遂将从史阴谋,一一告知,并言有计可取,当为国除患。垍乃嘱使还镇,联络将士,俟谋定后,再来京师。翊元往而复返,报称兵马使乌重胤等,均愿归诚,但教王师一到,即可下手。裴垍乃入白宪宗道:“从史必将为乱,今闻他与承璀对营,视承璀似婴儿,毫不设备,幸有乌重胤王翊元等,愿归朝廷,失今不取,后虽兴师动众,恐非岁月可平呢。”
  恰是机会。宪宗熟思良久,方才允行,亟遣使密告承璀。承璀与行营兵马使李听定议,先日邀从史过宴,盛陈珍玩,问他所欲,立即移赠。从史大喜,常相往来。一日,复由承璀邀与同博,俟从史入帐,掷局为号,有数十壮士突出,把从史擒住,牵至帐后,打入囚车,飞送京师。从史营中,士卒争出,欲与承璀拚命。乌重胤挡住军门,拔刀指叱道:“天子有诏,命承璀执送从史,我已早闻密旨,从命有赏,不从命有诛。”
  士卒方敛兵归伍,不敢逆命。及从史解到京师,入谒宪宗,惶恐谢罪,宪宗从轻发落,贬为欢州司马,且因重胤有功,拟即令为昭义节度使。承璀亦驰奏入都,谓已牒知重胤,使权充留后。独翰林学士李绛抗疏道:
  昭义五州,据山东要害,向为从史所据,使朝廷旰食,今幸而得之,承璀复以与重胤,臣闻之实为惊心。昨国家诱执从史,虽为长策,已失大体,今承璀又擅移文牒令为留后,并敢代求旌节,无君之心,孰甚于此?陛下昨日得昭义,人神同庆,威令再立,今日忽以授本军牙将,物情顿沮,纲纪大紊。校计利害,更不若从史为之。何则?从史虽蓄奸谋,已是朝廷牧伯,重胤出于列校,以承璀一牒代之,窃恐河南北诸侯闻之,无不愤怒,耻与为伍。且谓承璀诱重胤,使逐从史而代其位,彼人人麾下,各有将校,能毋自危乎?倘刘济张茂昭田季安韩弘李师道等,继有章表,陈其情状,并指承璀专命之罪,不知陛下何以处之?若皆不服,则众怨益甚,若为之改除,则朝廷之威重去矣。臣意谓重胤有功,可移镇河阳,即令河阳节度使孟元阳,调镇昭义,如此则任人之权,仍在朝廷,重胤得镇河阳,已为望外之福,岂敢更为抗拒?况重胤所以能执从史,本以仗顺成功,一旦自逆诏命,安知同列不袭其迹而动乎?重胤军中,等夷甚多,必不愿重胤独为主帅,移之他镇,乃惬众心,何忧其致乱乎?幸陛下采择焉!
  宪宗览奏,不觉称善,乃调孟元阳为昭义节度使,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惟王承宗失一臂助,不免焦急,更因范希朝张茂昭两军,进逼木刀沟,累战失利,不得不上表谢罪,把从前过失,都推到卢从史身上。但说是误信间言,今始觉悟,乞许自新等语。李师道又代为申请,宪宗亦因师久无功,决计罢兵,仍令承宗为成德节度使,给还德棣二州,令诸道兵各归原镇,分赐布帛二十八万匹,加刘济为中书令。济有数子,长子绲为副大使,次子总为瀛州刺史,济出军瀛州,适患重疾,不能遽归,总与判官张圯等,密谋弑父,伪使人从京师来,入白济道:“朝廷责相公逗留无功,已除副大使为节度使了。”
  济已有怒意。次日,又使人报济道:“使节已至太原了。”
  旋又使人走呼道:“副大使已过代了。”
  全军皆惊,即欲溃归。济愤不可遏,竟杀主兵大将数十人,且召绲诣行营,令圯兄皋代领军事。济自朝至日昃,未得饮食,乃召总使吏唐弘实入室,向索酏浆。弘实阴受总嘱,置毒浆中,济一饮而尽,毒发暴死。及绲至涿州,总矫传济命,逼绲自尽。可怜刘济父子,统死得不明不白,那弑父杀兄的刘总,为父发丧,但说是有病身亡,表奏朝廷。宪宗不知是诈,即命他承袭父职,寻且加封楚国公。弑父杀兄之逆贼,反得加官封爵,朝廷岂尚有纪纲耶?
  吐突承璀自行营还朝,有旨仍令为左卫上将军,充左军中尉。裴垍入谏道:“承璀首倡用兵,疲敝天下,卒无成功,陛下即顾念旧恩,不加显戮,怎得全不贬黜以谢天下?”
  给事中段平仲吕元膺,且请诛承璀。李绛亦奏言:“不责承璀,他日将帅失律,如何处置?”
  宪宗撤去承璀中尉,令充军器使,中外始相率称贺。张茂昭奉诏班师,得加官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茂昭愿举族还朝,乞另简后任,表至数上,乃诏从所请,令左庶子任迪简为行军司马,乘驿往代。茂昭悉举簿书管钥,授与迪简,立挈妻子就道,且嘱语道:“人人贪恋旌节,试看节使子孙,有几家能保全过去?我使汝等还朝,正不欲子孙习染污俗,同归沦亡。汝等毋谓我迂拘呢。”
  见机而作,不俟终日者,君子之谓乎?都虞侯杨伯玉张佐元,相继作乱,为将士所诛,共奉迪简主持军务。迪简与士卒同尝甘苦,军心感附,易定皆安。宪宗命颁绫绢十万匹,犒赐二州将士,即授迪简为节度使。至茂昭入觐,面加慰谕,晋拜中书令,复授河中节度使。茂昭奉命往镇,越年首上生疽,竟至暴殁,年止五十,册赠太师,谥曰献武。茂昭公忠卓著,乃享年不永,反致病疽暴亡,天道岂真无知么?茂昭弟茂宗,曾尚德宗女义章公主,茂宗出任兖海节度使,官至左龙武统军,茂和亦仕至诸卫将军,茂昭子克勤,后亦官左武卫大将军,子弟世贻令名,如茂昭言。
  河东节度使范希朝,出屯河北。宪宗命王锷为河东节度使,锷有吏才,颇善完聚,进奉甚优,且尝纳赂中官,求加相衔,中人竞为揄扬,宪宗亦颇心动,密诏中书门下道:“锷可兼宰相。”
  同平章事李藩,遽取笔濡墨,抹去宰相二字,再从左方写着不可二字,呈还宪宗。时太常卿权德舆,正入任同平章事,见藩所为,不禁失色道:“诏书如不可行,亦当另疏谏阻,奈何用笔涂诏呢?”
  藩从容道:“势已迫了,一出今日,便不可止,我不能不破例上陈。”
  德舆因亦入奏道:“向来方镇得兼相职,必有大忠大功,否则为羁縻计,不得已权给兼衔。今锷无忠勋,朝廷又非不得已,何为遽假此名?”
  宪宗乃止。裴垍适患风痹,乞假养疴,三月不愈,乃罢为兵部尚书,再召李吉甫为相。吉甫自淮南入都,常欲修怨,因裴垍与史官蒋武等,上德宗实录,遂上言垍已引疾,不宜冒奏,乃徙垍为太子宾客,罢蒋武等史官。垍竟病殁,不得追赠。给事中刘伯刍,表称垍忠,始追封太子太保。李藩由垍引进,吉甫既已倾垍,复欲去藩,密白宪宗道:“臣还都时,道逢中使,持印节与吴少阳,臣窃为陛下深恨哩。”
  宪宗不觉变色,退朝自忖:少阳前为留后,今加任节度使,藩曾赞议,彼不容王锷,独请任少阳,恐未免有私弊等情,遂竟下手诏,罢藩为太子詹事。吉甫可谓善谮。
  李绛尝面奏吐突承璀专横,语极恳切,宪宗尚未肯信,已而弓箭库使刘希光,受羽林大将军孙璹钱二万缗,为求方镇,事觉赐死。承璀亦与有干连,出为淮南监军。承璀坐贪赇重案,仅出为监军,宪宗之宠幸寺宦,于此可见。因进李绛同平章事。京兆尹元义方,为承璀心腹,李吉甫欲自托承璀,因擢为京兆尹。吉甫初次入相,德望已损,及再相时,更倒行逆施,令人不解。绛入相,奏请外谪义方,宪宗但调义方为鄜防观察使,吉甫已是不悦。绛又素与吉甫争论殿前,益为吉甫所忌。幸宪宗尚有微明,尝语左右道:“吉甫专为谀悦,不及李绛忠直,如绛才算真宰相呢。”
  既已辨明直枉,何不罢去吉甫?吉甫乃稍稍敛束。会魏博事起,吉甫与绛,又有一番争议,吉甫主讨,绛独奏阻,究竟孰是孰非,待小子叙述出来,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袭父遗职,差不多将二十年。他尝娶洺州刺史元谊女,生子怀谏,为节度副使,用族人田兴为兵马使。兴父庭玠,当田悦抗命时,曾为节度副使,劝悦谨守臣节,悦不肯从,庭玠忧死。事见前文。兴幼通兵法,夙娴骑射,承嗣尝目为奇童,语庭玠道:“他日必兴吾宗。”
  因名为兴。及为兵马使,操行循谨,与人无争。季安淫虐好杀,兴屡次进规,季安非但不从,反疑他笼络众心,出为临清镇守,意欲伺罪加戮。兴佯为风痹,灼艾满身,卧家不出,才得免祸。未几,季安病死,怀谏年只十一,母元氏,以兴得众心,召还旧职。唐廷闻季安已殁,欲乘势收取魏博,特遣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伺察动静。李吉甫请即兴兵往讨,李绛独谓魏博不必用兵,自能归顺朝廷。两下里争执多时,尚未决议。过了数日,吉甫又极言用兵利便,且谓刍粮金帛,均已有备,宪宗乃复问绛。绛答道:“兵不可轻动,他事不必论,即如上年北讨承宗,四面发兵,近二十万,又发左右神策军,自京师出发,天下骚动,费用约七百余万缗,迄无成功,徒为人笑。今疮痍未复,人皆惮战,田怀谏一乳臭小儿,何能统军?将来必有别将崛起,代为主帅,那时妥为处置,自可不战屈人。今即欲以诏敕驱迫,恐非徒无功,反生他变,愿陛下勿疑。”
  宪宗至此方悟,便奋身抚案道:“朕决计不用兵了。”
  绛又道:“陛下虽有是言,恐退朝后,尚未免有淆乱圣听,幸陛下勿再为所惑?”
  宪宗正色道:“朕志已决,谁敢惑朕?”
  绛乃拜贺道:“这乃是社稷幸福呢。”
  于是按兵不发,专候魏博消息。过了月余,即得魏博监军奏报,魏博军士,推田兴为留后,把怀谏徙出牙门,兴坐待诏命,听候处置,果然不出李绛所料。小子有诗赞绛道:
  谈兵容易用兵难,功效虚悬兵力单。
  幸有宰臣能料事,顿教内外尽熙安。
  宪宗接了此奏,又召宰相等入商,欲知后来如何解决,俟至下回表明。
  宪宗之待藩镇,忽宽忽严,忽抚忽讨,毫无定见,殊为可笑。李师道之自为留后,与王承宗相等,绳以祖父功罪,则师道可以先讨,而承宗次之,乃师道加封,承宗受讨,已非情理之正,又任中官为统帅,徒劳动数十万众,无功而还,威令果安在乎?卢从史之执,功出裴垍,与承璀无与,且诱而执之,亦失大体。李绛之论,实为明允,何宪宗之漠不加察,始终为奄人所荧惑也?吴少阳逼死主帅,擅杀元庆,其罪已甚,刘总弑父杀兄,其罪尤大,不声罪而致讨,反概加任命,且进总公爵,非特劝人不臣,抑且教人不孝不友,而于魏博田氏,独欲从李吉甫言,兴师致讨,匪李绛之一再辩白,几何而不蹈承璀之覆辙也。文中陆续叙述,而宪宗之喜怒无常,显然若揭,褒贬不在多言,善读者自能体会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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