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庆喜同瑶云亏白渔村的人救了下来,到了晚间,老渔婆叫庆喜去吃晚饭,庆喜道:“实在吃不下去,请你们找个地方让我同我们少爷睡睡,就感恩不尽了。”
渔婆听见这话,随又在旁边一间厢房内铺了一张草铺,又叫庆喜将瑶云搭过来。看他两人身上只有一个衫子,怕他们寒冷,又拿出几件布衣服叫他们穿上,然后看他两人脚上还是穿的靴子,说道:“你们这脚上已经湿透了,我家老汉还有两双鞋子在家,可以拿来与你们换换。”
说着就叫孙子果真取来。
庆喜听他说了这些话。急得心内乱跳,赶忙拦道:“老太不要费事。我们这靴子是穿惯的,穿人靴子不合脚。你们辛辛苦苦,好容易做双鞋子,与我们两人弄坏,那时如何对得起,快些莫拿。”
老渔婆道:“他们一双布鞋子能值几何?你也太多心了,我们虽穷,只点本钱还有,不过穿一下子,等明日将这双靴子晒干就可换的,那里就这么秘吝?”
他的孙子听见祖奶奶这样说法,随进他房内取出两双鞋子出来,送到庆喜面前,一双送到瑶云面前。两人齐声说道:“我们来代你脱靴子。”
说着弯下腰来,提起两人小腿,不由分说,就动手来脱。瑶云到了此时,虽想不开口,也不能够,忙道:“不要动手,让我脱罢。”
那知不等说完,已代他脱下。
这一脱非小,早把两双金莲尖苗苗的露出来了。那两个小孩子倒不在意,谁知孙女儿十分灵巧,进着向老渔婆说道:“奶奶,这个男人家为什么也学我们裹脚?”
老渔婆听他孙女一说,低头来看,果见两人俱是小脚,惊慌道:“你们究竞是谁?为什么改了男装?这个里头总有缘故。我是老实人,向来不会害人,你倒是从实说来。就是有什么事也好想法,怎样遇见强盗的?”
瑶云到了此地,羞得满脸通红,只得流泪说道:“老太大千万存点好心,莫要向外人说及。我实是受了苦楚,方才如此。”
老渔婆道:“你倒是从实告诉我,究竟是那里来的?”
瑶云道:“说来也是伤心。我本是大同县知县夏老爷之女,只因配与此地华家,我哥哥嫌贫爱富,父亲死后,与叶家同谋,买盗扳赃,将华家坐了长牢,又将我另配叶家。我虽女流,也知礼义。一女怎能配二夫?若依他们,即为不贤。欲不依他们,无奈不得由己。左思右想,只得私逃出来。想到赛龙图包大人那里去告状,走到绿洋湖,遇见强盗,捆在湖心,此时绝处逢生,得恩公救难,真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说罢泪如雨下。
渔婆听毕这话,忙道:“原来是位小姐,真是失敬。你既存这个志气、怪不得命不该绝,我还说是位公子呢。你们不必怕我,这孙女虽是村中人物,倒也有点聪明,叫他陪伴你们,倒是把这潮衣服脱下来好。”
说着,又取了两件衣服出来,与他更换。庆喜看见这渔婆一团的好意,说道:“老太太,我两人承你搭救,无可报答,若是不嫌,就收我做个义女,随后也好报报恩德。”
渔婆道:“这是从那里说起,千万不敢,当真是折煞我了。”
庆喜道:“老太太你不必谦恭。女儿已下拜了。”
四拜站了起来,就娘长娘短喊个不了。渔婆见他如此殷勤,也就听他喊娘,亲热起来,当时又把他孙女同媳妇的裹脚取了出来,与他们更换。又叫他们烧水洗用,然后叫他孙女儿陪伴了一会。忽听门外有人敲门,瑶云在房中吓了一跳,疑惑又有什么人来。渔婆道:“你们不必怕,这就是老汉回来了。我去开门去。”
随即走了出去,将门开下。
白长年走进门来,问道:“那两个客官可睡么?”
渔婆道:“睡却末睡、你到这里来我同你说话。”
白长年听他老伴儿喊他,也就随着他进了厢房。忽见救的两个男人家变作两个姑娘装束,连忙向渔婆说道:“你这般大年纪还是如此高兴,人家是逃难的绝处逢生,已惊吓不小,此时也该让人家睡了,怎么改这装束取笑,岂不有慢贵客。”
那个孙女儿笑道:“爹爹,不是奶奶拿他取笑,他们实是女儿家。适才告诉我们多少话,听见实在可怜。你不相信,我与你看。”
伸手就把弓鞋的一双小脚搬了起来,说道:“这不是一双金莲么?”
白长年见了也其是惊疑,忙向渔婆问道:“究竟是怎么说法?明明是两个客官,忽然变做女的,难道是女份男装不成?”
渔婆道:“何尝不是。”
就将适才瑶云对他说的话告诉老汉一遍。白长年道:“世上也只知钱好,就不问天理良心,只要有钱随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怜这华相公,真是冤枉。也难得你们两如此好心,冒这大险。但是进京甚不容易,所有的钱已被强人劫去,这里进京也有二干余里,两个孤身客人怎样走法?你们今日权过一夜,我倒有个法子,代你们想条走路,明日去问问我媳妇看,再来告诉你们。”
瑶云哭道:“恩公这样救难扶危,真是修得儿孙满堂。不瞒恩公说,我们现钱虽被强人劫去,却还有东西可以变钱,只求恩公想法,得到京中,那就可以无碍了。”
说着把自己的褂子拿在手中,将衣缝处撕开,伸手进去一摸,拿了一包金叶出来,说道:“承蒙搭救之恩,无以为报,这里有一包金叶,可值数百两银子,请恩公权行收用,免得终日在风浪内受苦,若还不够,也可添点东西变卖变卖,置点产业,总比这打鱼安乐许多。”
老头子见他这样多情,那里肯受,说道:“老汉生来苦命,靠这打鱼为业,从不受人银钱的。虽承你的好心,我算心领是了。你们日后还要许多钱用,我明日就去代你打听,看进京去可有便船,来送信与你。”
庆喜见白长年说此满话,心下想道:“他是一个渔人,那里有这便人能够有进京的便船,这明是来说谝话。”
连忙说道:“爹爹如此说法,但不知这便船要在何处访问?”
白长年听他如此称呼,忙拦道:“姑娘你怎样这般喊叫老汉,实是当受不起。”
庆喜道:“我已拜太太为娘了,难得你两个老人家这样大年纪,又这样好心搭救我们,真是求还求不到呢。拜为母女,也好尽点孝心。”
白长年见他如此亲热,也就笑嬉嬉的由他去喊。说道:“你问我在何处访问,我实对称说罢,我们这里是直隶省管束,县名长乐县,当朝包大人祖籍就是此处,我的儿在他家看门,媳妇就陪伴包大人的小姐。你们到这里,正听说包大人早晚就要回来。若是不回来,我再代你找船进京,岂不顺便。”
瑶云一听,真是出诸意外,忙又说了些好话,然后大众方才睡觉,一夜无话。
次日早间,白长年起来吃了早饭,来到厢房外面。瑶云与庆喜还未睡醒,白长年就招呼了他妻子,说道:“我进城去就来,他们醒来。你告诉他是了。”
说着,叫孙子关好了门。自己进城而去。
这里瑶云因在船上这两日不敢睡,已是辛苦,加之日夜受了这大惊,好容易遇见这两个好人,说明来历,有了个安身之地,所以心神一定,就睡着过去。一直等到太阳下地,方才醒来。看看天已不早,赶忙喊醒庆喜,起身梳洗。见渔婆走进来说道:“可怜你们是惊吓狠了,所以这般辛苦。我那老汉今日一早就进城去,说代你到包大人家打听,若有实信,饭后即可回来,你们可放心罢。
这总是你们存的好心,故而如此巧法。”
瑶云与庆喜听了这话,自然感谢不已。接着那个孙女送上茶水,与他两人洗脸。庆喜赶忙接了过来,说道:“多谢你姑娘,我们承你一家的情,教我们如何说法。”
那女孩子也笑嬉嬉的站在旁边,等他们梳洗,方才过去。早见外面走进人来,众人抬头一看,正是白长年打听回来。欲知后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