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公差将票子与兆璧看过,不由他分说,取出链子将他施走。华太太见了这样,知道儿子总要吃苦,赶着追了出来,喊道:“你们公门中人,正是好修心的,我家世代书香,便说是我家为强盗,全无天日,岂不冤屈死人?”
间壁陶发听见,走出来见兆璧被人拥出前去,已是大惊失色,旋见华太太出来如此说法,不知何事,忙来询问。华太太一头哭一头说,陶发方知底细。说道:“我哥哥昨日与二相公到城里去,至此刻末回,大约已是遭了这事了。这事如何是好,相公从来连门也不出,忽然遭了这事,明是有人扳害。现在前去免不得吃苦,这是怎好。”
那些街坊邻舍见了这样,明知是个冤枉,无不代他叹息。内有知事的说道:“你们此处不中用的,常言道:钱能通神。快些凑些银子,找个人先到衙门口把原差说通了,送池些茶敬,请他临审时候照应相公些。相公是个读书人,何尝经过大来历?只会动笔,不会用力的。那时见了堂上吆五喝六的,格外说不话来。如何行得?”
华太太道:“我家向来无人,谁能前去?家中又无积蓄银钱,此时怎样是好?”
说罢放声大哭,陶发见他这样,说道:“太太不必着急,还是我去,我家十几两银子还拿得出来。”
说着跑进店内,取了银子,从后追去。
到了城内,只见衙门口班房里面拥着许多人在那里谈论,有的说这样一个少年,从那里说起,何尝象个强盗?有的说总有原故,且听堂上如何供法就知道了。陶发听见,便知尚未进去,赶忙分开众人,挤了进来。见兆璧锁在柱子上,口内说道:“你们这些人何太无礼,私自用刑凌辱,我也是个有功名的,难道不知国法么?你们可知道殴辱斯文,扳职买盗是何等罪名?”
陶发连忙喊道:“相公的冤枉在堂上要说情楚,清是清,白是白,老爷也要详情。”
兆璧回头见是陶发,知是家内叫他前来,说道:“你在此处等着,待堂上审过,好歹送个信与我家内,随他怎样办法,只得听天由命。。陶发答应着,即问:“你们那位是原差,小的有句话说。”
那些人见他来问原差,知道有点意思,忙应谊:“我就便是,你有何话说?”
陶发见这人有四十多岁。一脸的横肉,歪着帽子,敞着胸口,便说道:“头翁请这里来。”
说着出了班房,那个差人也跟在后面。到了旁首巷内,闭发问了尊姓,那人道:“我即叫个赵四,你有话快说,—刻老爷就要升堂,我们要上去回话。”
陶发就在怀内取出银子,说道:“这一点些微茶敬,请头翁先行笑纳,井无别事奉托,只是我们小主人真是个冤枉。他是读书人,未尝经过这些事,到了堂上,请头翁照应一点,行些方便。”
说着将银送过去,赵四接在手内,试了一试,道:“只点银子来送那人?我们被着这官事拖累也不知用了许多钱,现在案已破拿,只点东西够那里用?请你仍回带去,我们有本事自会寻钱,没本事也只好任老爷做主。肏娘的。眼睛也不带,不想想这是多大的事,这样腻呀腻的,老子没工夫同你说白话,你滚罢。”
陶发见他说嫌,还想向他说随后再补,那赵四已昂昂然走进班房。陶发急得没法,只得仍在门口等侯。忽听里面一声喊伺候,那三班六房全行进去。过了一会,又是威武一声,点声一响,煖阁门开,宁国县升坐大堂。先问了一起命案,然后传盗犯华兆璧,由堂上喊了出来,班房内听见,蜂拥着兆璧来到丹墀底下,叫他跪下。
兆璧见是公堂,只得跪下。洪鹏程叫他抬起头来,问道:“你叫华兆璧么?”
兆璧道:“生员是叫兆璧。”
鹏程冷笑道:“你还是个生员,我看你把这两字不说出来犹可遮遮羞,难道说了这生员两字,做大盗的就不治罪么?你究竟做了多少案件,快些供来,免得本县用刑。”
兆璧道:“公祖所说何话,生员世代书香,祖上也曾入阁为相,虽自己未能发达,也是圣人门徒,岂敢做出犯法事来?公祖传我来此,还不知所为何事,叫我从那里供起?”
洪鹏程听了冷笑道:“你这锋利的嘴也不愧做个盗首,见了本县仍如此刁猾。现在明明实据,你尚抵赖。前月王家店被盗,破门直入,刀伤两条人命,有证在此。昨日将为首的强盗老蛮子获住,明谋你弟兄,主谋汤德元是窝家,还从那里咬赖?”
兆璧听见又牵着汤家,知道这是仇人明算暗害,连忙说:“公祖要秉公审问,生员实是冤枉。莫说不敢为强盗,连这老蛮子认都认不得。若说汤德元是窝家,这是格外离奇。他是我的岳丈,家中很有田地,岂能做了这事?只明明是人陷害。我岳父前日被公祖请来饮洒,至今尚未回去。公祖岂忘记了么?拿着好人硬行诬扳,这事如何行得?”
洪鹏程见他口头利害,拍着公案怒道:“你这不安分的强盗,不将你抵实,你总有话辨白。本县将从盗提出来与你对质,看你怎样辩法?”
随即标牌交快役到监内将老蛮子犯人提到,在堂上跪下。洪鹏程问道:“前日你供王家店施园长家时,你说什么姓汤与姓华的,本县现在俱已获到,他说并末与你同谋,你为何前日诬扳?你知这人是谁,快快说来,免得本县用刑。”
老蛮子将头一转,望着华兆璧就减道:“大相公,你害得我好苦。前日你说不碍事,犯案有你抵挡,我们方去做了这事。末后分赃,你与汤先生得的双分,我们吃了这些苦,被大老爷提来受刑拷打,非是故意要饭你,只是苦不过了,才将你说出。你此时若不认,岂不又要累我们。我看你也就供了罢,免得眼前吃苦。在这地方想赖也赖不过去,那天银子同衣服明明是你叫你兄弟拿去的,难道就不认么?”
华兆璧听了这话,真是急得不能开口,很不上去将他打死,骂道:“你这狗强资,你妄言害人。自己犯了弥天大罪,已是没得活命,还要前来扳人。我在何处与你同谋?你知我家住在那里?是何名姓?岂由你妄在堂上胡说。”
老蛮子道:“相公你是赖不去的,你记不得你同我说是你弟兄俱是秀才,丈人又在镇上当着董事,与太爷总有往来,只要将事做过,随后莫说没得破案,就是破案也由你华兆璧抵当。你那时如此说法,现在全不认账,岂不被你害死。你说我不知你的住处,你不是同汤先生住在一个镇上?还想抵赖。”
兆璧见他一口咬定,仍想辩白,只见洪鹏程在堂上喝道:“你这刁顽强盗,现在人证在此,还不供认,你以为你是黄门秀士,不能用刑,本县拼着这顶乌纱不戴,看你招也不招。”
随手在刑杖筒内取出几根签来摔下,左右耀武扬威七上八下将他拖下,格着裤子打了六十下。可怜兆璧,是个读书子弟,何尝吃过这样苦楚。打到二三十下,已是鲜血直流,皮开肉裂。打完将他推扶起采,洪鹏程问道:“你招是不招?”
兆璧道:“生员真是冤任,叫我从何招起?莫说用刑苦打,就是将我治死,我也不能担这强盗罪名。即公祖做官也要详情,分个皂白,若听人买盗扳人,天理昭彰,将来总有个报应。叫我招,只有冤枉两字,别的一句也没得。”
洪鹏程见他如此口硬,又说买盗扳人,这句话刺着他的心,便怒道:“抬大刑来伺候。”
左右一声答应。不知兆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