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黎乱德
《史记》曰: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扰天常,神民杂揉,不可方物。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渎于祀,祸灾荐臻,莫尽其气。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民用安生。盖左道之始云。
二、孔子诛少正卯
荀子曰:孔子为鲁相,摄政七日,而诛少正卯。门人问曰:“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诛之,得无失乎?”
孔子曰:“人有大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辞,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少正卯兼有之。其居处足以聚徒成群,言谈足以饰邪荧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杰雄也。不可以不诛。”
为政三月,而鲁大治。
论曰:乱臣贼子,弑父弑君,夫子不能遍诛,独先之以少正卯。盖乱臣明叛,吾道不足开千古之惑。夫异端则窜入人心,而风气为之大坏,是鸩毒也。两观之诛,其为万世道统虑乎!
三、王安石父子济恶
王安石,临川人。宋仁宗朝,擢进士上第,授河南判官。性强收善辨,躁迫执拗,果于自用,以矫世、变俗为己任。外示恬退,屡召不起。神宗熙宁元年,越次入对,参知政事,议行新法,用吕惠卿、曾布、蔡确、元绛、章等,创制置三司条例司,以青苗、保甲、方田、免役、市易、均输等法,颁行天下。由是出内库缗钱百万,给乡小民。户借钱一千,使纳一千三百。民不愿者,州县强散之,谓“青苗常平钱。”
保甲以民为兵,立保正副连坐之法。苛急纷更,至有断腕、截指以避丁者。市易、均输则以内藏钱帛,置市京师,悉鬻于民以给用。甚至果茹薪炭,悉令给置,收其息于官。于是,天下场务冶坑,河渡房垣,皆有租课。中外骚然。迄无成功,其余法不便者类如此。斥逐大臣异己者,贬韩琦、司马光、富弼、程灏、苏轼、文彦博等数十人。引用险邪,盘据近要。又以己说创立新经,使主司用以取士。黜孔子《春秋》为断烂朝报,不列学宫。穿凿字说,流于佛老,而士风学术,颓然一变矣。安石一子名,敏慧豪横,未冠能著书数万言。然悍阴刻,无所顾忌,早举进士,睥睨一世。不欲做小官,安石乃以所作策及注《道德经》,刊之坊间,传达于帝,使其党交荐之。帝召见,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尝称商鞅为豪杰,以新法不行,劝诛异己者。安石一曰与程颢论事,囚首跣足携妇人冠以出,问所言何事,曰“因新法不行。”
大言曰:“枭韩琦、富弼之首于市,则法行矣!”
其横肆如此。熙宁八年,以《三经新义》,加安石左仆射、龙图阁直学士。明年,疽发背死。帝亦久厌安石,遂罢之。司马光入相,尽改新法。及安石死,卒成元党人之祸。宋室遂衰。
论曰:安石,一执拗果窒人也。其志亦欲有为,但学古画葫芦耳。力欲伸其说,仇众护短,意气用事太过,故以乱宋天下,卒之天杀其嗣,身死而法不行。故君子之学,不可不纯也。虽然,洛阳鹃声,天授白眼,固宋祚之将移也。不然,地气何由南乎?
四、宋徽宗崇道乱儒
徽宗崇宁三年,既用蔡京为宰相,立党人碑,禁锢元大臣,遂以王安石配孔子。诏曰:“荆国公王安石,孟轲以来,一人而己。其以配享孔子,位次孟轲,封舒王。”
帝锐意制作,以又太平,用蜀方士魏汉津定药,铸九鼎,安于九成宫,酌献受贺。明年,汉津死,赐号“广成侯”。政和二年,有温州人林灵素者,善妖幻,知帝崇信邪术,贿左右以进。帝拜为“通真达灵先生”。灵素大言曰:“陛下为上帝之长子,号‘长生大帝君’,下降于世。蔡京、王黼等皆左右仙官。后宫刘贵妃乃九华玉真安妃。”
帝甚宠信,为作上清宝宫,所费巨万。出入诃引,至与诸王争道,都人称曰“道府”。其徒锦衣玉食,几二万人。政和六年,立道学于辟雍,诣玉清和阳宫,上玉帝徽号。求道教仙经于天下,设千道会于宝宫,命士庶听林灵素讲经。帝为设幄其侧,因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尝出祀天于南郊,以道士百人执幡幢前导。帝自言亲见空中楼阁、仙子往来之状,遂作天神降诏以示百官。宣和元年,都城有女子忽生髭,上命度为道士。是岁,京师大水,平地高十余丈。帝命林灵素祈之。方城上步虚,为夫役所挞而死。后数年,徽宗父子北狩而中原沦为夷狄。
五、王衍清谈败晋
晋惠帝元康中,尚书令王衍善清谈,崇尚虚无,宅心事外,以狂放为达。名重当世,好品题人物,举世以为仪准。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之曰:“何物老妪生此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必若人也。”
怀帝永嘉五年,衍助司马越为乱,为太尉,使弟澄、敦各据要地,曰:“足以为三窟矣!”
及越死,汉石勒追而执之,问以晋室乱故,衍曰:“事不在己。”
且言少无宦情,不预世事,因劝勒称尊号,冀以自免。勒曰:“君少壮登朝,名盖四海,身居重任,何言无宦情耶?破坏天下,非君而谁?”
遂排墙杀之。
论曰:溺身富贵之场,借口虚无之说,虽风生玉麈,而棘长铜驼,坐使神州陆沉,中原左衽,而兔窟未安、龙舆不守矣。士君子之名教,固可一日忘哉?
六、栾大丹术尚主
汉武帝元鼎四年,栾大敢为大言,处之不肄。见上言曰:“臣尝往海上,见安期、羡门之属,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师非有求人,人自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为亲属,以客礼待之,则可使通言也。”
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封药通侯,食邑赐甲第,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十万斤。上亲幸其第,贵震天下。后入海求师,帝使人验之,无所见,乃腰斩。
论曰:仙人而曰必有也,愚者之所笑也。仙人而曰必无也,达者之所笑也。仙人可有而可无,黄金可无而可有。有者,有之;无者,不得而有之也。盖仙人者,圣人之小乘,得清虚长住一道,自子其性命而结局焉。较之圣人,如大川之与大海。海可纳川而川不能纳海也。黄帝可以见广成子,武帝则文成、栾大而已。所谓有者有之,无者不得而有之也。
七、鱼朝恩恃宠辱教
唐肃宗乾元元年,命郭子仪等九节度使讨安庆绪之乱。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听其节度。朝恩既贵显,乃学讲经为文,不识章句,自谓才兼文武。大历元年,代宗释奠于国子监,命朝恩率子弟皆往听讲,遂以判国子监事。中书舍人常衮上言:“成均之任,当用名儒,不适以宦官领之。”
不听。朝恩执经升座,讲鼎折足,以讥宰相。识者丑之。大历五年,朝恩专典禁兵。势倾朝野,与汾阳郭子仪有隙,尝使其人掘其父冢。仪不敢问。干预朝政,凌侮相臣,上浸不能平,乃使宰相元载密谋诛之。
论曰:吾于阉宦事非大恶奇祸,多略而不载。盖彼刑余厮役,惟以温饱宠幸是图,非有以道事君之责者也。惟引君者绝其佞端,清其党与,譬如元气有余,则饥饱不伤,竖刁易牙,所以不能害管仲之霸也。朝恩执经升座,大开千古笑端,故榜之为泽宫一劫云。
八、魏拓跋崇佛乱国
南北朝魏主拓跋恪,专尚释氏,不事经籍。沙门自西域来者三千余人,为之立永明寺千余间。处士冯亮巧于营建,魏主使择嵩山形胜之地,立闲居寺,备极岩壑土木之美。远近承风,州郡有一万三千余寺。延昌四年,冀州沙门法庆,以妖幻惑众,以尼惠晖为妻,自号“大乘”。能合狂药,使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于是作乱者,僧俗响应数十万人,杀害淫掠,备其残酷。魏主遣光禄大夫元遥讨平之。及明帝立,胡后作九层浮屠,高九十丈于宫侧,立寺所费亿万。因与沙门私通,魏遂衰灭。
论曰:佛无所用于人者也。一万三千余寺,非崇佛也。崇其借佛名而为盗者耳。至于法庆被诛,胡后沉河,乃真佛也。何也?天佛之大者也。
九、梁主舍身佞佛
梁萧衍崇尚浮屠,好生恶杀。祭宗庙皆以面为牺牲,释御服乘法衣。三舍身同泰寺,设大会亲为四众,讲涅盘经,命群臣以钱亿万,奉赎还宫。修长干寺阿育王塔,出佛爪发舍利,幸寺设食,大赦天下。大同元年,同泰寺浮屠灾,梁主曰:“此魔也,宜更广为法事。”
遂大起浮屠十二层,穷其民力。兴兵取魏寿阳,塞淮水以灌之。驱军民二十余万人,夏暑负士,肩穿疫死者相枕,蝇出昼夜声合。冬寒,淮泗冰冻死者十七八九。三筑淮堰,成而复坏,漂没居民十余万口。堰卒不成。梁太清二年,东魏将侯景叛魏降梁,梁复欲卖景,与东魏通好。景遂举兵,结梁主少子临贺王萧正德为内应,启陈梁主十失,攻陷台城。梁主蔬茹皆绝,因食鸡子,索蜜不得,曰“荷荷”而殂。正德亦为景所杀。
论曰:夫佛者,慈悲之教主也。因其国俗而立之教,乃有髡剃、披缁、茹素、读经之事,非必尽弃绝伦类、毁冠裳摩顶踵而相率于禽兽也。盖依然父子、君臣、男女、饮食之情,而异其面貌土俗耳。使佛生中国,以承吾尧、舜、周、孔之道统,必以慈悲行吾仁、断忍行吾义,以舍身行吾捐躯成仁之名节,以戒贪嗔行吾廉洁,以说法演教行吾明心见性之经书。所食者,不必不鸡猪鱼蒜也;所衣者,不必不章服缝掖也;所涅般坐化者,不必不棺衣衾也。后人不师其心而师其貌,是犹尧服而桀行,吾将病尧之不足法乎?抑佞佛者迂也?斥佛者,矫也,吾以一贯之。虽周公、孔子,皆佛菩萨也;颜、闵而下,皆难那伽叶也,则两教可以不争。若梁武,非佞佛也,叛佛、窃佛而谤佛也。习其法而坏之,为千古斥佛之口实,佛何罪焉?知爱牺牲而不知驱民为鱼鳖,能舍身而不能断寿阳之一城。受降以为利者,贪也;卖景以求和者,诈也;竭民膏以为浮屠,碎民命以为精卫,嗔痴也。卒至骨肉生魔,台城堕劫,所谓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者乎!善佛法者,则法吾佛可也,不必彼之所谓佛也。
一十、王凝之借鬼
晋隆安三年,会稽世子元显,发东土诸郡免奴为官者,置京师以充兵。民心骚动。孙恩寇居海岛,因乘乱攻会稽。内史王凝之世奉天师教,不出兵,亦不设备。官属请讨,曰:“我已请大道,借鬼兵守诸津要,不足忧也。”
恩遂陷会稽,杀凝之。
论曰:鬼可借乎哉?借鬼者,鬼乃得而借之矣。虚无庄老,流为异端,此晋祚所以不兴也。
十一、殷仲堪奉天师法
殷重堪,殷浩之从子也。晋孝武帝太元十七年,以为都督荆、益、宁州军事。堪少有明誉,信奉天师道法,祷请鬼神,不吝财贿而啬于周急,好行小惠,多疑少决。安帝隆安三年,与杨期谋袭桓玄,不果,为玄所杀。
论曰:天师有之乎?曰:有风雨雷电,各有所司,岂无道以处此。孔子闻迅雷风烈必变,是善奉天师法者也。殷浩以清言庄老贻其子,遂窜入史巫。若天师而可祷祈,则一受贿之宵小耳。何天师之有?异端杀身,故学者当先明器识。
十二、高骈信崇妖法
高骈,幽州人,崇文之孙。唐懿宗咸通中,为岭南西道节度使。骈好读书,喜谈古兵法,敏决多智。平南诏,伐蛮,取交趾,所向有功。僖宗朝为西川节度使,筑成都罗城二十五里,三月而就,人服其神。中和元年,黄巢乱长安,以骈为东都统,观望不进,信用方士吕用之妖法,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用之。与其党诸葛殷、张守一等,共为蛊惑。骈以为神。用之曰:“宰相有遣刺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
骈大惧,问计,乃使骈衣妇人衣,潜于他室而代居。骈寝中夜,掷铜器于阶,铿然有声,曰:“几落奴手。”
明旦,骈泣谢之。又刻石遗于香案,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
骈得惊喜,以为不日上升,刻木鹤于庭,时着羽服跨之。其诞如此。用之欲以兵威胁制诸侯,乃请募骁勇二万人为莫邪都,置将吏于帅府。骈从之。由是专行威福,无复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者矣。埋木于庭,书骈姓名而钉之,故骈常昏蛊。僖宗光启二年,高骈将毕师铎等,起兵诛用之。骈惊急无措,用之徐曰:“不过烦玄女一力士耳。”
骈亦渐觉其诈。用之亡走,为杨行密所诛,举家刳裂之。守一等为乱军所杀。初,骈在成都,杀一妇人,临刑戟手大骂曰:“我诉于上帝,使汝举家屠灭!”
及骈为师铎所囚,送秦彦杀之,无少长,皆不得免。
论曰:高骈筑城伐蛮之日,才气过人远矣。一旦蛊惑狂愚,为竖子所弄而不之觉,岂魇所致耶?夫清明之气,邪不能干,骈固有妖心焉。雉集空城,惑于讥谶,视皇舆之播迁而甘心,此用之乘其败也。呜呼!骈死而用之亦刳,左道何为者乎?
十三、肃宗置道场于三殿
唐肃宗上元二年,帝以生日为天成地平节,于三殿置道场,以宫人为诸菩萨,武士为金刚神王,使大臣百僚膜拜围绕。明年,帝崩,有李辅国之祸。
论曰:三痴六狂,不知昏明。朽根枯株,欲生肌肤,抑忘其所本欤?人道闭塞,鬼祟其宇欤?
十四、唐懿宗佞佛
懿宗成安国祠,赐宝座二度,高二丈,构以沉檀涂髹,镂龙凤葩金扣之。上施复座,陈经几其前。四隅立瑞乌神人,高数尺。磴道以升,前被锦囊绣,珍丽精绝。咸通四年春,诏迎佛骨于凤翔。或言昔宪宗尝为此,俄晏驾,帝曰:“使朕生见之,死无恨。”
乃以金银为刹,珠玉为帐,孔鹬周饰之。小者寻丈,高至倍。刻檀为檐柱,陛涂黄金。每一刹,数百人举之。香舆前后,缀珠幡盖,为幢节。费无资限。夏四月至长安,天子至御安福楼迎拜,至泣下。诏赐两街僧金币,遍赐京师耆老。于是不逞小人,皆断臂燃指,相望于途,争以金翠拖舍。集大衢作僧台幔门,注水银为池,金玉为树木,聚桑门罗像,考鼓鸣螺,继日以夜,锦车绣舆,载歌舞从之。秋七月,帝崩。
论曰:佛而可佞也,一好声色好货利之男子耳。不然,一清净人而为流俗所粉饰,譬如转蜣丸于檀麝之前,吾知其欲呕也。嗟夫!佛可佞乎?则多积金钱贝缯,可以为佛矣。
十五、天毁玉清宫
宋真宗惑于王钦若之言,欲假祥瑞以涂饰太平。大中祥符元年正月,帝谓群臣曰:“朕去冬寝殿中,尝见有神人告以当降天书《大中样符》三篇,此其时矣。宜中外斋戒,以候神贶。”
明日,果有天书降于承天门南鸱尾上。缄以黄帛,缠以青缕。帝遂与大臣等跪拜迎受,盛以金柜,遣官告天地宗庙社稷,大赦改元。宰相王旦等率中外文生蕃僧道二万四千三百余人,表贺请封禅。乃以旦兼封禅大礼使。自是,或得天书于泰山,或言圣祖降于延恩殿,王钦若献芝草一万三千本。言祥瑞者,殆无虚日。作玉清昭应宫,以贮天书。七年而成,凡三千六百一十楹。金碧之费,殆亿万计。封王旦为玉清昭应使,铸玉皇圣祖像,安之宫中。刻天书于石,以御立侍于侧。天僖二年,大会道释于天安殿,凡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人。是时,蝗旱连年,河决数百里,慧出北斗,有两月并现东南,京师民讹言妖至欲走,灾变相仍。明年,帝崩,以天书殉葬。仁宗立。天圣七年丁未夜,大雨震电,火随而起,延烧宫殿数千间,玉清昭应宫尽烬。后数十年,徽宗自号“道君”,乃有父子北狩之祸。
论曰:余不知真宗之为如何主也。声色货利,犹曰自娱,忽而迷谬丧心,若病魇鬼魅,举国若狂,是一大巫南面而坐者耳。钦若不足诛,瓶珠受贿,惟鼎之羞,旦诚千古罪人也。天火毁宫,深恶其不情而无耻耳。道君之祸有贻谋焉。
十六、潘诞左道被诛
隋炀帝大业中,道士潘延自言三百岁,为帝合炼金丹。帝为作嵩阳观,所费巨万。诞云金丹须用石胆石髓,发工凿石,深百尺者数十处,不得。诞乃言得童男女胆髓各三斛六斗,可以代之。帝大怒,锁诣涿郡斩之。
论曰:炀帝此为,殊解人意!小人而仁者有之矣。
十七、柳泌采药
唐宪宗元和中,颇信神仙,诏求天下方士。皇甫荐山人柳泌,能合长生药。上如见之。泌言天台多灵草,诚得为彼长吏,庶几可求。上乃以泌知台州刺史。泌至台州,驱民入山采药,岁无所得,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上复使待诏翰林。服其药,日加燥渴,遂暴崩于中和殿。柳泌伏诛。
论曰:岁月之久,既不得药,诞亦甚矣。捕送而又官之,又服其药,不明甚矣。不亡何待?
十八、新垣平以诈杀身
汉文帝时,赵人新垣平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彩。帝信之,作渭阳五帝庙,以平为上大夫。平言阙下有宝玉气,私使人持杯诣阙献之,刻曰:人主延寿”。又言候日再中。顷之,日却复中,遂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平言周鼎在泗水中,今汾阴有宝玉气,鼎将出。帝乃治汾阳庙。后元年冬十月,人有告平诈者,帝觉之,遂伏诛。
论曰:汉文称古今令主,而不免惑于方士一言。其后武文成、栾大诸徒,未必非兆端于此也。然垣平卒以杀身,宝鼎终不可出,隐怪亦何为哉!
一九、方腊左道致乱
宋徽宗宣和二年,睦州清溪民方腊,世居县村,托左道以惑众。初,唐永徽中,女子陈硕真反,自称“文佳皇帝”,故其地相传有天子基。腊因凭以自信。时吴中困于朱花石之扰,比屋致怨。腊有漆园,亦为造作局所酷取,故聚众作乱,至数十万人,自号“圣公”,建元“永乐”。无弓矢甲胄,皆以鬼神诡秘相惑煽,攻陷睦、歙、杭州,掠桐庐、富阳诸县。凡得官吏,必断脔煎割,以快怨心。帝命童贯、韩世忠率兵讨之,擒腊斩于都市,诛其妻、子、余贼殆七万人。
二十、张遇贤信神谋乱
五代汉,循州有神降于博罗县民家,能言祸福甚应。县吏张遇贤竭诚事之。时循州盗贼纷起,莫相统一,共祷于神,神大言曰:“张遇贤当为汝主。”
于是,群帅共奉遇贤称王、改元,攻掠海隅,杀人无数。汉讨败之,复侵唐,屡为唐师所败。穷窘无措,再祷于神。神不复言,其徒大惧,遂溃。唐执遇贤斩于金陵市中。
论曰:语云天何言哉?乃有无形而声不喙,而言杂处于愚顽蠢众之间,报其亵无厌之事,何神明之不惮烦耶?日月昏翳,故邪幻生焉,以愚弄而残杀之。呜呼!此务民义者之归于大智也。
二十一、郭京六甲神兵
宋钦宗靖康元年,金粘没喝渡河围汴,朝廷窘促无策。兵部尚书孙傅言有市人郭京,能施六甲法以御寇。京自夸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人扫荡金虏无余。帝深信之,以为成忠郎,赐金帛数万,使自募兵。无问老少,但择年命合六甲者,或称六丁力士,或称北斗神兵,自云攻城不急,此兵不出。元年,金人攻宣化门将破,促京出兵,不可缓。京徒期再三,不得已,遣其徒出,为金所杀于获龙河。京假以下城作法,遂引众南遁。金人乘机入城,大掠,劫帝北去。京既南遁,犹称妖法为上所重,愚民从者三千余人,欲作乱,立宗室为帝,以图恢复。襄阳张思正囚而诛之。
论曰:徽宗自称道君,以鬼神自诬,是欺天也。欺天者,亦以天欺之。六甲神兵之巧由来也,作法自毙,岂一端乎?
二十二、王则假佛左道
宋仁宗庆历七年,涿州人王则以岁饥流至贝州,自卖为人牧羊。后隶宣毅军,为小校。贝俗尚妖幻,相与习五龙滴泪等经及诸图谶,言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出世,妖人争信事之,党与遂众,连接数州。以冬至日执知州张得一,杀判官董元亨等,谮称“东平王”,改元“得圣”。旗帜号令,率以佛为称。帝命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讨之,贼大溃,擒则送京师,磔于市。余众保村舍者,皆被焚死。凡据城六十六日而败。
论曰:贝州信鬼,固习尚哉!一人倡乱,流血数州,故圣王严左道之诛,厉气惑人,中庸其鲜能乎?
二十三、沙门谋反
宋南彭城民高、沙门昙标,以妖妄相高结殿中将军苗元等数百人,谋与诸尼出入宫掖,因而作乱,立为帝。事觉,伏诛。因沙汰沙门,毁诸淫祠,连坐者数千。
论曰:沙门者,佛之养济院也。帝王之惠,不能遍及于孤孽贫疾之人,乃设一法,使之髡剃戒素,而众生相与养之,佛之权术也,圣人之微用也。若谓此辈遂可成佛,夫亦不知其本矣。党众而叛,乃无赖之常耳,何足诛?
二十四、胡僧咒人自死
唐贞观中,有僧自西域来,能咒人使立死,再咒复生。太宗召试屡验,大见信重。太史令傅奕博学端尚,不用佛法医巫而精于术数。上以僧告奕,奕曰:“此邪术也。臣闻邪不干正,请使咒臣,必不能行。”
上命僧咒奕,奕果无所觉。须臾,僧遂僵仆,死不复苏。又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击物辄碎。长安士女辐辏如市。奕谓其子曰:“吾闻有金刚石,性至坚,物莫能伤,惟羚羊角能破之。”
试之,应手而碎。观者遂止。奕年八十五,卒于家。有《高识传》十卷行于世,皆以辨驳佛教为主。
论曰:“问咒人不死而自死之理,何也?冰能灭火,火盛则冰亦随化。邪不能胜正,即阴不能敌阳也。博物而知明,端尚而理方,傅公殆贤者乎!故格物为君子正心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