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孺归,侂胄大喜过望,乃召张岩于建康,罢为福建观察使,归罪苏师旦,贬之岭南。是时李璧已为参政,不可遣,朱致和、吴琯已死,李大性知福州,道远不能遽至,乃遣王楠使金。匡使人责以称臣等数事,楠请依靖康故事,世为伯侄国,增岁币为三十万两匹,犒军钱三百万贯,苏师旦等侯和议定,当函首献匡。使驰白璟,璟乃诏匡移书宋人,当函侂胄首赎淮南地,改犒军钱为银三百万两而和。侂胄闻之大怒,复有用兵意,于是宋史弥远定计杀侂胄,弥远知国政。
时宋必欲得川陕关隘而和,金不肯与,王楠乃复以参政钱象祖书来。略曰:“窃惟昔者修好之初,蒙大金先皇帝许以画淮为界,今大国遵先皇帝圣意,自盱眙至唐、邓画界,仍旧是先皇帝惠之于始,今皇帝全之于后也。然东南立国,吴蜀相依。今川陕关隘,大国若有之,则是撤蜀之门户,不得保蜀何以固吴?已增岁币至三十万,通谢为三百万贯,以连岁师旅之余,重以丧祸,岂易办集?但边隙既开和议,区区悔艾之实,不得不黾勉遵承。又蒙圣画改输银三百万两,在本朝宜不敢固违,然倾国资财,竭民膏血,恐非大金皇帝弃过图新、兼爱南北之意也。主上仁慈宽厚,谨守信誓,岂有意于用兵?止缘侂胄启衅生事,迷国罔上,以至于斯。是以奋发英断,大正国典,朋附之辈,诛斥靡贷。今大国欲使斩送侂胄,是未知其已死也。侂胄实本庸愚怙权轻信有误国事,而致侂胄误国者苏师旦也。师旦既贬,侂胄尚力庇之。属方信孺妄言已死,近推究其事,随已斩首。傥大国终惠川陕关隘,所画银两悉力祗备,师旦首函亦当传送,以谢大国。本朝与大国通好以来,譬如一家叔侄,本自协和,不幸奴婢交斗其间,遂成嫌隙,一旦犹子翻然改悟,斥逐奴隶,引咎谢过,则前日之嫌,便可稍释,奚必较毫末伤骨肉之恩乎?惟吴蜀相为首尾,关隘系蜀安危,望令还之,不胜通国至愿。”
时王楠状禀,如蒙归川陕关隘,韩侂胄首必当函送,璟乃许焉。
金泰和八年四月乙未,宋献韩侂胄、苏师旦二首函至元帅府。金元帅完颜匡遣平南上将军纥石烈贞以侂胄、师旦首函露布以闻,璟立黄麾仗受宋馘,以二臣之首悬于市,并写二人图像示其国人,使百姓纵观,然后漆其头藏之军器库。于是璟始与宋平,是年六月,宋以誓书至金,璟致誓书于宋,金宋复和。是年,璟死,年四十一,国人尊之曰“章宗”。璟多嬖而无子,其叔父允济年已老矣,柔弱鲜智能,独不为璟所忌,璟病,允济来朝,将辞去,璟力疾与之,击球曰:“叔王不欲作主人遽去耶?”
乃立允济。允济立,改元大安。
大安元年,元兵始起。元之先为蒙古部,本金之属部也。有曰铁木真者,在璟时已强大欲起而有自立之意矣,所谓成吉思皇帝者也,然犹臣下于金。泰和之末,成吉思入贡,允济时被命往接,颇不礼成吉思,成吉思怒而去。允济归,劝璟讨之,璟死,遂不果讨。及允济立,以诏诏诸部,至元,成吉思问金使者:“新君谁耶?”
使者曰:“卫大王也。”
成吉思素轻允济,闻其立,遽唾骂曰:“我即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乃此人亦为之乎?”
遂上马去。使者还告,允济曰:“待其再至,却执而杀之。”
成吉思既还部,遂大发兵攻金,金卫王使纥石烈执中将兵迎战。执中老将也,知兵善战,自卫王立,心常不服。至是不肯力战,遂大败,执中奔归,元人兵遂至居庸关,金守关将皆惧,弃关去,于是元兵得入关,直飞城下,急攻金。允济惧,遣东安王出使请和,且以公主为婚许之,元人曰:“婚待别日,只是大军至此,岂得更无犒劳?欲得骆驼三万匹,牛羊各五万匹。”
东安王曰:“此非使人所得专,当奏之皇帝。”
允济恐其得食,则留攻不去,于是以缯帛三百囊悬下与之。元军大怒,举缯帛焚之,欲烹东安王,攻城转急。是年为大安三年,明年改为重庆元年(《大金国志》作重庆,《金史》作崇庆)。正月,金将在外,亦有遣兵入援者,金许元人以羊一万请和,元人乞勿纳援兵,金用事者曰:“此不可,忠献王及斡离太子尝以此术误南宋矣。我家自尝为之,岂可复堕其计?”
会元兵亦自引去。去而遣其使来请婚且欲割地,金许婚不许地,愿纳岁币三十万。其国相闻之大怒曰:“不必得,我今引兵俟秋高时,地与公主皆可有。”
是年十月,元兵复围金都城,兵士插刀缘堞以上,金军斫之飞尸投地,是时大雪,城中乏薪,至拆绛霄殿、翠霄殿、琼华阁以爇焉,元兵留两月余复去。至宁元年七月,元兵复至山后,八月以纥石烈执中为将迎战,执中开紫金关延元兵入而自亡归,允济欲诛之。于是,执中以其兵叛,入宫执允济,允济呼曰:“令我何往?”
曰:“归旧府耳。”
遂并其妻弑焉。执中,本名胡沙虎,乌疏裔孙也。允济在位八年,改元者八,后谥为卫绍王云。
方纥石烈执中之既行弑也,自称监国都元帅,居大兴府,陈兵自卫,急召都转运使孙椿年,取银币颁赏,立雍孙珣,珣本名吾赌补者也,改元贞祐,执中执国事。元兵至,破涿、易二州,左监军术虎高琪战败惧诛,叛斩执中,持其首待罪,珣特赦之以为右副元帅。
贞祐二年,元兵益至,成吉思分其兵为三路:一攻河北,一攻河东,一攻山东。是时金兵皆在外屯御,无守城者,乃悉签乡民为兵,上城以守。元人尽驱其家属至城下,父子兄弟往往遥相呼认,于是金城多下。元人围燕,燕乏粮,人多饿死,于是珣置招贤所,以纳士。王守信者,本一村夫,敢为大言,以诸葛亮为不知兵,乃以为行军都统,募市井无赖为兵,夫城进退跳踯,大抵以童戏为其阵法,大书“古今相对”四字于旗上,作黄布袍缁巾钅鼠牌各三十六事,牛头响环六十四枚,欲以怖敌而走之,大率皆诞妄,因与其众出城杀百姓之樵采者以为功。买耐儿者,本岐路小说人,制运粮车千辆,是时材木甚艰,所费浩大,观者皆窃叹之。是时元兵益至,邀索甚巨,兼乞公主。珣以东海郡侯少女与之,又乡其国遥拜焉,元兵乃尽驱山东、两河少壮数千万而去。珣谋走汴,所搬书籍计用三万车,宝玉计用骆驼三千头。贞祐二年,珣至汴,汴吏民指车所载叹曰:“恰去九十年,谁知又归在此耶?”
元人既归,闻珣迁汴,怒之,乃复围燕。
初,珣以太子守忠守燕,辅以完颜福兴、抹捻尽忠、蒲察七斤三人守。忠畏怯先遁归,七斤出降,福兴仰药死,尽忠弃城入汴,燕遂陷。而元兵之在金境者,山东、西河南北皆有焉。宋见金日(此下有阙文)又珣尝责丞相仆散七斤,“近来朝廷纪纲安在?”
七斤不能对。退谓郎官曰:“上问纪纲安在,汝等自来何尝使纪纲见我?”
〔此下有阙文〕不敢入,守绪迎而入之,既而囚之,七日死。有斜卯爱实者,愤所用之非人,尝历数曰:“平章白撒,于击丸外百无一能。丞相赛不菽麦不分,虽谓乏材亦不至此人为相参政。赤盏合喜,一马军之材止矣,今乃兼将相之权。右丞颜盏世鲁碌碌无补,备员而已。患难之际,倚注此类,欲冀中兴难矣。”
又有参政完颜合周者,汴京所用为括粮者也。性好作诗,词语鄙俚,人采其语以为戏笑,括粮榜文有“雀无翅,儿不飞”“蛇无头,儿不行”等语,以而作儿,京城目之曰雀儿参政。
初守绪之出也,以汴城付完颜奴申、习捏阿不,而元将速不■〈碍,角代石〉复图汴。守绪走归德,而遣使迎其母妻,有弃汴意。汴人恐奴申、阿不谋立完颜氏一人为主以守汴,方共集民庶杂议。崔立者,将陵人也,少贫无行为西面元帅心常思乱,遂帅甲士撞省门而入,先杀阿不,次杀奴申,乃立卫绍王太子从恪,以阿不、奴申所佩虎符送诣速不■〈碍,角代石〉,纳款,立自称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郑王。速不■〈碍,角代石〉至,自青城立往见之,速不■〈碍,角代石〉喜,饮之酒,立以父事之。既还,悉烧京城,楼橹火起,速不■〈碍,角代石〉大喜,始信其实降也,立托以军前索随驾官吏家属,聚之省中人,自阅之,日乱数人,犹若不是,有以一女之故,杀数人者。又拘系完颜氏宗族置宫中,以兵守之,不听出入。
天兴二年二月乙酉,以天子衮冕、后服进于北国,因讽守绪母后,作书招守绪,使早降元。初守绪在归德,兵食不足,知府石盏女鲁欢,请尽散诸军就食他州,城中所存惟蒲察、官奴军四百五十人,马用军七百人而已。官奴与用不协,兼恶鲁欢,乃作乱攻用,用败走,而女鲁欢被执,数之云:“郎主至此,求好酱亦不得,汝罪何辞?”
乃杀女鲁欢,遣其党马实至守绪所居宫中收直长把奴申。守绪掷剑于地曰:“为我言于元帅,我左右止有此人,且留侍我。”
实乃退。官奴是日,凡杀朝官李蹊已下三百余人。日暮,提兵入见,言石盏女鲁欢等反臣杀之矣。守绪不得已赦其罪,以为枢密副使、权参知政事。
初,官奴母没在元兵中,守绪乃谋因之以降,忒木■〈碍,角代石〉信之,还其母,因定和计。官奴乃日往来讲议,或乘舟中流欢会。金将有疑官奴劫守绪北降者,以兵围官奴家,数之曰:“汝欲献郎主,我辈皆北朝不赦者,使安归乎?”
官奴乃以其母出质云:“若以吾母自北中来,疑我与北有谋,即杀之,我不恨。”
围者曰:“果如参政所言,今后勿复言讲和北使至即当杀之。”
官奴曰:“杀亦可,不杀亦可,奏而杀之亦可。”
官奴即聚军北草场,自言无反情,今勿复相疑,已乃引兵夜斫元师守绪御照碧堂,无一人敢奏对者,悲泣而已。或言官奴计构国用安胁守绪传位事不成,则献守绪于宋,自赎反复之罪。守绪乃与左右谋,召官奴议事,因而诛之。伏兵门中,约呼参政官奴,伏即出,官奴中刺走,死。六月,守绪入蔡。是时崔立在汴,以守绪之母后及妃嫔送于元军,遂北迁。冬,元兵围蔡,宋将孟琪以兵来会。
天兴二年正月,守绪以被围,急传位于东面元帅承麟,承麟固让,守绪曰:“朕所以付卿者,以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日趫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胤不绝,此朕志也。”
承麟受之,即位,百官称贺方毕,而城南面已树宋帜,守者弃门。元兵遂入城,守绪自缢于幽兰轩,承麟入哭,谥曰“哀宗”。已而,承麟亦为乱兵所杀。领省院事完颜仲德率兵巷战,闻守绪死,谓将士曰:“吾君已崩,何以战为?吾赴汝水从吾君矣。”
言讫赴水死。将士皆曰:“相公能死,吾辈独不能死?”
于是从之者数人,及军士五百余人皆从死焉。其后崔立在汴,亦以是年之六月,为千户李伯渊所杀。所谓不肯入援之恒山公武仙兵,散走民家,被杀。兖王国用安降元,后叛入宋,投水死,地皆入元。
……好绘画,立时年始十一岁。皇太后摄政,泣曰:“母寡子弱,奈何?”
耶律斜轸、韩德让进曰:“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于是皇后与此二人参决大政,而以南边事委于越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