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愉快的季节。
郊外,南方来的风,吹着暮春的气息。这儿有晴朗的太阳,蔚蓝的天空;每一朵小野花都含着笑。这儿没有爵士音乐,没有立体的建筑,跟经理调情的女书记。田野是广阔的,路是长的,空气是静的,广告牌上的绅士是不会说话,只会抽烟的。
在母亲的墓前,我是纯洁的,愉快的;我有一颗孩子的心。
每天上午,我总独自个儿跑到那儿去,买一束花,放在母亲的墓前,便坐到常青树的旁边,望着天空,怀念着辽远的孤寂的母亲。老带本诗集去,躺在草地上读,也会带口琴去,吹母亲爱听的第八交响曲。可是在母亲墓前,我不抽烟,因为她是讨厌抽烟的。
管墓的为了我天天去,就和我混熟了,时常来跟我瞎拉扯。我是爱说话的,会唠叨地跟他说母亲的性情,说母亲是怎么个人。他老跟我讲到这死人的市府里的居民,讲到他们的家,讲到来拜访他们的人。
“还有位玲姑娘也是时常到这儿来的。”有一天他这么说起了,“一来就象你那么的得坐上这么半天。”
“我怎么没瞧见过?”
“瞧见过的,不十分爱说话的,很可爱的,十八九岁的模样儿,小个子。有时和她爹一块儿来的。”
我记起来了,那玲姑娘我也碰到过几回,老穿淡紫的,稍微瘦点儿,她的脸和体态我却没有实感了,只记得她给我的印象是矛盾的集合体,有时是结着轻愁的丁香,有时是愉快的,在明朗的太阳光底下嘻嘻地笑着的白鸽。
“那座坟是她家的?”
“斜对面,往右手那边儿数去第四,有花放在那儿的――瞧到了没有?玲姑娘今儿早上来过啦。”
那座坟很雅洁,我曾经把它和母亲的坟比较过,还记得是姓欧阳的。
“不是姓欧阳的吗?”
“对啦,是广东人。”
“死了的是她的谁?”
“多半是她老娘吧。”
“也是时常到这儿来伴母亲的孤儿呢。”当时我只这么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