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炎凉无比伦,争名夺利满红尘。
众生好度人难度,愿度众生不度人。
话说王孝廉原是无病之人,只不过装成有病,欲杜绝缠扰,好悟玄功。这张海清先生如何知道他这个深心,故左诊右诊,诊不出他是啥病,只得随着众人口气说:“当真是个中风不语的毛病。”
即索纸笔,开了一张药单,无非是川芎三钱、防风半两。开毕,即向众人谈了几句闲话,喝了一盃香茶,随即收了谢礼,各自去了。先生走后,众朋友亦与王武举作则说:“孝廉公保重些,我们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王武举把头点了一点,众友各自走了。
周娘子见客走后,即叫儿子秋郎同玉娃到西村里药铺将药办回,用鑵子熬好倾在碗内,使秋郎双手捧到书屋内来。才叫一声阿爹用药,只见父亲圆睁双目,狠狠的顿了一脚,吓得秋郎连忙把碗放下,跑出外去,二次使他再不肯来。秋郎去后,王孝廉暗将药倾在僻静处,从此以后,只有玉娃进进出出,端荼递水,至于使女仆妇,不敢到他门前,他若看见,便捶胸顿脚,故此都不敢来,就是周娘子念在夫妻之情,进来看他,他也不愿。自他假中风之后,内外事务,都是娘子一人料理,地无空闲常来问他。凡亲戚朋友来看望他两次,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再来。因此人人讲说:“好一个王武举,可惜得了坏病。”
只这一句话,把他撇在冷落地方,清清静静,独自一人在书屋内悟道修真,修行打坐,如此一十二年,大丹成就。
妻为用来子为伴,渴饮茶汤饥餐饮,
看来与人是一样,谁晓他在把道办?
一十二年功圆满,阳神顶上来出现,
世上多少修行人,谁能舍得这样干。
且说王武举在家修成大道,能出阳神,分身变化,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名田“重阳”。这王重阳那夜书屋打坐,正在一念不生,万籁俱寂之时,猛听得虚空中呼曰:“王重阳速上云端接诏。”
其声彻耳,重阳忙纵上虚空,见太白星站立云端,口称玉诏下,王重阳跪听宣读,昭曰:
念尔重阳苦志修行,一十二载,毫无过失,令则道果圆满,特封尔为开化真人,速往山东度世,早使七真上升,功成之后,另加封赠,尔其欲哉。金星读诏已毕,重阳再拜谢恩,然后与太白星君见礼,星君曰:“真人速往山东度世,勿畏劳苦,有负帝心,他日播桃会上相见,再来叙谈。”
星君说罢,自回天宫,重阳仍归书屋打坐。
那日早晨,玉娃送水来净面,推门不开,急忙报与王母知道,周娘子同着两个使女来到书房门外,恁般喊叫,门总不开,以为孝廉必死,遂将门拗脱,走进书屋,并不见人,周娘子又惊又慌,急命人四下找寻,全无踪影,周娘子大哭,惊动村里的人齐来探问,玉娃即将原由对村人说之,众人皆曰:“这就奇怪,门又闩着,人不见了,难道升屋越壁不成?”
于是进内一望,并未拌一砖一瓦,又分几路找寻,并无下落。内中有个通讲究的人说:“你们不用去寻,我看王孝廉那个样儿定然成了神仙。”
众村人齐问曰:“怎见得他成了神仙?”
那人曰:“他在这书房内坐了十二年,未曾移动一步,托名中风,实为绝尘,我尝见他红光满面,眼内神光射人,不是神仙,焉能如此!”众人闻言半信半疑,齐声言道:“这说他定成了仙,驾云上天去了。”
周娘子闻言,方减悲哀,众人各自散去。
又表王重阳那日在书屋借土遁离了大魏村,望山东而来,走了数千里地,并无甚么七真,只过着两个人,你说那两个人?一个为“名”之人,一个为“利”之人。除这两等人外,再无别样人物,王重阳见无可度之人,仍回陕西。行到终南之下,见一土山绵亘百里,清幽可爱,不如用个克土之法,遁入土之深处,潜伏埋藏,再待世上有了修行人,那时出来度他,也不为迟,于是捻诀念咒,遁入土内。约半个时辰,已到极深之处,有个穴道尽可容身,遂入穴内。以垫其形,服气调息,以存其命。
许大乾坤止二人,一名一利转流轮。
七真未识从何度,土内蛰身待后因。
且说王重阳土内垫身,不知天日,似乎将近半年,猛听得哗喇喇一声如天崩地裂之势,将土穴震开一条缝透进亮来,上面金光闪烁,如是师尊驾到,王重阳大吃一惊,慌忙纵上地裂,果见钟吕二仙,共生土台,王重阳俯伏在地,不敢仰视,吕祖笑口:“别人修道上天堂,你今修道入地府,看来你的功程与别人迥异,上违天心,下悖师意,有如是之仙乎?”
重阳稽首谢罪曰:“非弟子敢违天意而悖师训,实今山东原无可度之人,故暂为潜藏,以待世上出了修行之人,再去度他不迟。”
吕祖曰:“修行之人何处无之?只是你不肯用心访察,故不可得也。譬如你当初何曾有心学道,非同祖师屡次前来点化,你终身不过一孝廉而已,安得成此大罗金仙?汝今苟图安然,不肯精进,遂谓天下无人,岂不谬哉!汝能以吾度汝之法,转度于人,则天下无不可度之人。昔吾三醉岳阳人不识,轻身飞过洞庭湖,以为世无可度者,及北返辽阳,见金国丞相有可度之风,于是亲自指点,丞相即解印归山,修成大道,自号海蟾。刘海蟾效吾南游,他又度张紫阳,张紫阳又度石杏林,石杏林又度薛道光,薛道光又度陈致虚,陈致虚又度白紫清,白紫清又度刘永年、彭鹤林,此七人俱皆证果,是为南七真也。当时吾以为无人可度,谁知他又度了许多人。天下之大,四海之阔,妙理无穷,至人不少,岂有无人可度之理!今有北七真邱、刘、谭、马、郝、王、孙,屡次叮咛,汝不去度,岂汝之力不及海蟾,非不及也,缘汝畏难之心故不及矣。”
吕祖说罢,重阳顿开茅塞,惶恐谢罪,汗流夹脊,钟离老祖叫他起来,站立旁边,告曰:“非是汝师尊再三叮咛,只因蟠桃会期在迩,要诏天下修行了道真仙,共赴此会,这蟠桃于崑仑山,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子,一千年成熟,总共三千年方得完全。其桃大如巴斗,红如烈火,吃一颗能活千岁。西王母不忍独享,欲与天下仙佛神圣共之,故设一会,名曰“群仙大会”,每一会要来些新修成的神仙,会上方有光彩,若只是旧时那些仙真,遂谓天下无修行学道之人,王母便有不乐之意,上古时每一会得新进真仙一千余人,中古时得新进真仙数百余人,值兹下世,量无多人,故嘱付汝早度七真,共赴蟠桃,与会上壮一壮威,添一添光彩。目下蟠桃将熟,汝若迁延日时,错此机缘,又要待三千年方可赴会,可不惜哉!”
这一番话,说得透透彻彻,重阳真人复跪而言曰:“弟子今闻祖师之言,如梦初醒,今愿重到山东度化,望祖师指示前程。”
钟离老祖曰:“地密人稠,汝必在人稠密地之中,混迹同尘,现身说法,自有人来寻你,你可从中开导,大功可成。此去遇海则留,遇马而兴,遇邱而止。”
钟离老祖说毕,即同吕祖乘云而去。王重阳复向山东而来,一日,游一个县分,名曰宁海,乃山东登州府所管,重阳真人忆祖师之言,遇海则留,莫非应在此处?就在此地停留,手提一个铁罐,假以乞讨为名,如吕祖昔日度他之样,以度于人,不知度得来否,且看下回分解。
混迹同尘待时至,时来道果自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