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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变生肘腋

  大凡人的作恶,果然也有生禀盗跖之性,专作恶事,不作好事的主儿,但是在中人上下的人,总是为环境所使的为多。环境如使他好转,他也就向好的路上走,环境如趋向他恶化,他也就向恶劣的方向跑。如今所说的沙金,别看他生性聪明,本是可与为善,可与为恶的人,不过欠些定力,缺些理智,有时为外界的利欲所诱,便仗着自己的才能聪明,就胆大妄为起来了。他自从两次向么凤伸诉痴情,均被么凤拒绝以后,又亲眼看见么凤与雷五并肩郊行;他二人本是偶然邂逅,但在他心目中看去,却料定二人是预约在此,这一时的嫉妒之火,那里还按捺得下?沙金本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他从林内避过了么凤和雷五二人的目光,匆匆奔向村中,也不去见傅诗,一人倒关在自己房中,一整天不曾出来走动,也不出来吃饭,只是闭目躺在榻上,考虑此事的应付方法。在这个人天交战的时期,就是作者上文所说,可与为善,可与为恶的一条道路,尽看你择的是哪一条?如果沙金是一个理智强于情感的人,那么只消对于么凤放弃了那颗追求的心,一心致力于村中的防备,或是本身的事业,那便什么祸事也没有了。可惜他秉性刚愎,自以为是,又自负才能,定要消灭当前的障碍。他不问宇宙事理的正常消长,而专凭目前浅显的事实去论断,便自以为自己是狮村一个中坚人物,村长钟傅诗没有我就不行,我要消灭区区的雷五,还不能吗?从此便陷身于万劫不复之地,这也算是沙金的不幸。作者对于沙金这样一个才具优长,胆识兼备的有为青年,正感到十分惋惜。
  在一个仲夏上弦之夜,狮村全体人民,正为近日一个惊人的消息所威胁,那是什么消息呢?原来在三五日前,忽然有几个村中小孩,在狮村西北拾到一方白布,那布长有一丈,宽有三尺,卷成了一个卷子,四平八稳得放在一座坟前石桌上,这座坟不是别人的,正是新近故世的那位前村长钟轶群的祖茔,离着轶群的新圹,并不甚远。轶群去世不过数月,尚未下葬,而新圹却正在兴工,所以那一带白天工人聚集,相当的热闹,夜间也有专人看守一切未啄成的石器,可说是日夜总不断人。不知怎的,那天一大早有几个村童去坟前玩耍,忽在石桌上发现了这一卷白布,当时拿到手的孩子,非常高兴,他以为白布,回家正好制衣服穿呢。那知一经打开,上面花花绿绿的写着一行行的大字,小孩子不识字,早就怪叫起来,惊动了旁边监工的人们,走过来一看,不由大大吓了一跳。当时一传十,十传百,立刻传到村西道上守卫的值日们手里,忙挟了这幅白布,送到么凤那边,报告经过,原来那一带正归么凤防守的呢。么凤闻报,急忙打开白布一看,见上面写着:
  “蕞尔小村,敢为备御,弃顺逆天,自寻死路,自川入滇,为吾前驱,大兵到日,庶免遭屠,诸自雄谕尔狮村村民,知之切切。”
  两行大字,下面便是年月日,边上还盖着一颗骑缝半边印。么凤一看,虽说此文似通非通,款式乖谬,不值一笑,但是明明写着诸自雄,眼看与上次雷五所说之言,暗暗相符,正不可不防。想罢一面请了雷五来与他商议严防奸细之策,与查究此布的来历,一面立即连同白布,一起送与哥哥傅诗去看,并请示访查的方法,傅诗看罢后便问拾得此布的人物,和情形如何?可是的确由一群小孩看到拾来,并无别的可疑情形,傅诗当时摒退左右,叮嘱么凤,叫他注意村口防口上周家进出的那些人,又说道:“早经人报告我知,说周郁文父子可疑,我因没有证据,未便轻动,以免打草惊蛇,以后如有可疑,立即与雷五密查,一得证据,再告诉我,这是一个大憝,必须要十分留神,不要反为所害,切记切记。”
  么凤自是谨记,回到防地,便悄悄说与雷五等几名重要的人知道。从此东南西北四面村口上,没一人不讨论此事,都说村中定有了奸细,不然,这张告示从天上飞下来的吗?可是议论只不过是议论,并无人能探出此物的来源,更无一人能知道谁是奸细。么凤因此事出在自己防守的地带,自觉责任格外重大,但一连多日,任你如何查访,仍是丝毫没有迹兆可寻。这一日饭前查完各防守口子,回家午餐,餐罢与傅诗说了几句闲话,忽感困倦,便先回房中,打算睡一会午觉,再上村西,掩上房门,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正朦胧间,忽听耳边有人呼着自己,睁眼一看,正是贴身奴婢梅枝,站在面前,便问何事惊叫,梅枝回道:“刚才大爷两三次派人来请姑娘,说是已经查到放白布告示的奸细,请姑娘速去前厅商量。”
  么凤闻言,一骨碌跳起身来,也来不及盥洗,立刻一阵风似的跑到傅诗议事室内,一脚踏进,只见大圆桌前,围坐了一大堆人,仔细一认,原来除了哥哥傅诗以外,第一位便是沙金,其次便是村中几位有地位声望的绅士,那梁实甫和周郁文,自然也正在座。众人见么凤走入,大家起立让坐,么凤与众人招呼已毕,便向傅诗问道:“听说送白布告示的奸细已经查出,不知究是何人?”
  傅诗尚未回答,却见沙金与周郁文先后开了口,沙金是接着么凤的问话说的,故意慢吞吞的道:“对了,奸细查出了,表妹猜得到是谁吗?”
  么凤觉得他在此种严重的局面下,并不正正经经的说出来,却用此等轻松口吻,反问自己,早认为不当,当时就露出不悦之色,淡然说道:“我又不是奸细的党羽,如何能猜得着?”
  她一语方毕,旁边周郁文又嘻开一张掉了牙的瘪嘴,笑嘻嘻的打成一脸皱纹,那形象异常老丑难看,却眼望么凤,接着沙金的下文说道:“不必猜了,我告诉你吧,就是你们村西防地上的那个猎户雷洪呀。”
  他道一句话说了出来,不知怎的,么凤好比当头顶被人击了一棍似的,但觉脑门子上嗡的一声,立刻有些神魂出舍,飘飘渺渺,一时收不回来。原来么凤乍闻雷五是一个奸细,她并非因爱雷五而惊慌失措,却是因平素信任雷五过深,一旦骤闻此讯,猛觉自己竟相信一个奸细,岂不太危险,而且更觉事态之来,竟有如此出人意外的,更怕自己毕竟年轻妇道,什么都不懂,才会将奸细收留部下,当做臂膀呢。可是她的内心虽然如此,旁边的沙金却竟会错了。他一见么凤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气,不由又可气,又可笑,心说这一下才打到你的心窝里呢,当时就面露轻蔑讥讽之色,缓缓的向么凤说道:“雷洪受了表妹的知遇,不知报答,反倒作了奸细,不但本村全体村众要受他的毒害,便是对于表妹这番识拔得美意,也真太以负心。”
  沙金此时,任意的语含讽刺,不由将个玉洁冰清的么凤,气倒在座上,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此时傅诗觉得沙金出语不当,而且傅诗是何等人,沙金平时对妹子么凤的情形,和么凤对沙金的情形,他岂有看不出几分,今日原为大家讨论处置这查获的奸细,如何说这些废话?自然也不以为然,不过傅诗性情沈毅,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便说别的,只说了句:“我们不必多说无益之言,还是第一步研究证据,如果证据确凿,自应公同议罚,如证据不足,还是不应造次,我这句话众位以为如何?”
  原来傅诗此时所说这几句话,正从沙金方才那种得意的神色,和讥刺的言语中悟出来的,所以说傅诗这个人,毕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呢。何以谓之从此中悟出?此时作者无暇细说,以后再补叙吧。再说沙金一听傅诗口吻,还当他深怕妹子脸上下不来,也就不好再去尽情打趣,只狠狠的望了周郁文说道:“证据还要怎样确凿,这一幅盖了骑缝印章的白布存根,上面所印诸自雄及西川之章几个字,不是和这方告示上的骑缝章可以合一个粘丝合缝的吗?”
  说着用手指了桌上一个白布包儿,又向周郁文问道:“这是周老先生和我在雷洪家中铺底下搜出来的,这还有假吗?”
  周郁文忙应道:“一点不错,我二人亲手搜出来的。”
  他刚说到这里,傅诗忽向周郁文问道:“方才周老不是说在雷五父亲的身上搜出的吗?怎么沙表弟又说从雷五铺下搜出呢?再说周老不是说由你的公子道生兄亲自动手搜查的吗?怎么又说是周老自己搜的呢?”
  傅诗这一钉问,出于沙周意外,一时都有些张口结舌,傅诗心中益发怀疑,便庄色对众说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不容稍有疏忽,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今天暂将雷五押在我家内,另派得力人严加看管,一面我们大家再细细的研究研究,再考虑考虑,以期毋枉毋纵,得了真正的罪人,方始才能安枕,我想众位意思,也不过如此吧?”
  众人见傅诗意在慎重,自然赞成,便是沙周二人,也不便多言启疑,于是又说了些防备,大家就散了。
  傅诗送过众人,等沙金也去了,然后将么凤唤到密室,先叫她坐下,然后小声问道:“妹妹,你看这奸细的案情如何?”
  么凤虽是秉性聪慧,但今日之事,来的忒也兀突,一时思虑未免欠周,而且她对雷五,并非素识,近来虽对他有了好感,也不过觉得他是一个有为的青年而已,不料如今竟是人赃并获的奸细,这当然不会是假的,所以胸中并无成见,听见傅诗问她,正不知如何回答?只瞪着一双妙目,愣在那里不语。傅诗稍沉了沉气,然后向么凤说道:“沙表弟近来对于雷五,十分厌恶,你应该知道吧?”
  么凤忽听傅诗说这句话,不由脸上微微一红,低着头不语。傅诗见她有羞赧之态,也不再往下说,即改口道:“据我看雷洪这人,是一个有血性的好男子,绝不会做奸细。”
  么凤听了此言,似乎很注意,张目望着傅诗,只听傅诗又说道:“雷洪既非奸细,何以他们会在他家中搜出那方盖了印的白布存根?这是一个大疑问。”
  么凤此事忽然似有所悟,忙问道:“谁到雷洪家里搜查的?”
  傅诗淡淡地说:“自然是沙表弟啊,但是他去搜查,事先既未报告我,也从未向我提到雷洪有靠不住的话,还真是突如其来的事情呢。”
  么凤尚未答言,傅诗又问道:“方才我不是问沙表弟,和那姓周的对吗?一个说是在雷洪父亲身上搜出的证据,一个说是在雷洪床铺下搜出的证据,前后矛盾。”
  说着就从桌上取过那一包证件,么凤一眼望去,原来也是一方白布,上面写着某年月日某字某时几号,边上都有半方骑缝印章盖在上面,傅诗看了半天,又将这布摊在桌上,回身走到书箱边,开箱门取出一方白布来,就是前些日子小孩拾来的那方告示,么凤默坐一旁,看傅诗左右两手拿着两方白布,迎着日光,比一回,看一回,又将两方布的大小尺寸,比了又比,看了又看,最后面上似带微笑,向么凤说道:“我看此中有诈。”
  么凤问何谓有诈?傅诗低声道:“这一张白布存根是假的。”
  么凤一闻此言,当时惊问道:“是吗?哥哥你何以见得是假的呢?”
  傅诗便拉了么凤的手,一同走到窗口,迎着日光,将两方白布交与么凤,然后指着两方白布说道:“你细看两布的质地颜色,虽皆为白布,但究不是一物所分,两布所写字体虽像,却非一人笔迹。再看两方印章的大小和篆文笔法,虽然相似,究不是一物,尤以两印章之色,一则发黄,一则带紫,紫真黄假,细察便知为仿造的。”
  么凤闻言,忙走向日光明处,一一细察,布,字,印章这三点,果然傅诗所言,一些不错,再看原来白布告示上盖着一颗大印,和半颗骑缝印,那印颜色纯为紫色,可是后来那方白布存根上的半颗骑缝印,虽也是发紫,但紫中透黄,显然与那半颗印有别,么凤再将这两个半颗的骑缝印合在一起,更不但色泽不同,而且印中篆文笔画,竟难一一吻合,更是一望可辨。么凤到此,忽然心思灵活起来,不像先前那样发呆,将白布反复看看,忽发见原来这方白布靠存根这面的边缘上,有一条剪叉了的剪刀口子,分明是在剪裁时剪刀歪斜所差,论理这一边缘既有一道叉口,那一边缘也应有一道叉口,才能配合得上,但后来那方白布存根边缘上,却是又平又直,正因假造时不曾细看到这一点的原故,所以竟露了马脚。么凤看罢,又将这一点也告诉了傅诗,于是傅诗愈断定这是故意栽赃诬告,当即向么凤说道:“你如今总也可以明白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了。”
  么凤忽然道:“这种卑鄙阴险的手段,太也可恨,大哥非得警诫这东西一下不可。”
  傅诗默然半晌,才又低声说道:“方才你不是听见沙表弟说话的时候,那周郁文尽在旁边帮腔吗?这项赃物,又是沙表弟和周郁文两人去搜查出来的,别人都还不知道,显见得他两人早已串通好的。因此,雷洪的冤枉,果然应该为他辨明,但最应注意的,还是沙表弟生了外心,与周郁文竟联合起来,这是本村最可虑的事情。”
  说到这里,又走近么凤身畔,悄悄说道:“那周郁文正在派人勾结诸自雄,幸而诸贼因鉴于形势不佳,清兵强盛,不敢出川,要不早就入滇,我们也早已不保。这些事我已探访得很详细,如今沙表弟为了一人的私怨,不惜与周郁文勾结,我怕周郁文老奸巨猾,绝不肯白帮沙表弟的忙,其中必有交换条件,沙表弟的丧心病狂,果然可恨,全村安全,更为可虑,所以现在我们对于沙表弟,不宜过示决绝,免得他走了极端,则祸发必速,我为应付此事,正在踌躇呢。”
  么凤一闻傅诗说的那样透澈,心中自然佩服,只是想起此事的起因,还是为了自己,如今闹到如此情形,沙金果然是禽兽不若,自己也难免俯仰自恨呢。
  次日一大早,果然沙金便来找傅诗,盛气要求即刻解决雷洪私通诸自雄这件案子。傅诗闻言,先不回答,只凛然的坐着,用一双锐利的目光,端视着沙金,久久不语,沙金心虚,一见傅诗此种态度,自然就气馁了不少。傅诗然后放长了声音,慢慢的叫了一声“沙表弟”,可是叫了之后,好半晌又仍是望着他不语,越发闹得沙金不得劲儿。可是沙金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一见傅诗如此张致,知道自己这次安排的罗网,想必多少被傅诗看破了些,但仍假作痴呆,一语不发,等傅诗开口,且听他说些什么?果然傅诗向他说道:“沙表弟,你是一个精细人,怎的全被周郁文那个坏蛋蒙住呢?”
  沙金闻言,一时不解,便问道:“什么事我被姓周德蒙住?”
  傅诗微笑道:“就是雷洪的事。”
  沙金一听,怫然不悦,既说道:“雷洪通贼有据,人人皆见,怎说我被蒙,难道大哥竟不曾看见从雷家搜出那些证据吗?”
  傅诗见沙金仍是一味狡展,心中未免不悦,但不肯露出,便笑说道:“正因那证据不足致信。”
  沙金闻言一愣,怒冲冲问道:“怎见得不足致信呢?”
  傅诗淡然说道:“那方存根完全是假的,岂但不足致信而已?”
  沙金不由心内一惊,强壮着口气问道:“怎见得是假造的呢?”
  傅诗似有不耐之色,便又悄然说道:“如何是假,焉能逃得过明眼人?”
  说着回手从抽屉内取出先后所得那两方白布来,掷向沙金面前道:“你是比我还要精细的人,绝不会看不出破绽来,皆因你一时为感情所使,一闻此事出诸雷洪,便假的也当真了,如今你且平心静气的去细看一回,换句话说,你将前后两方布分别比对一下,也就不用我噜囌了。”
  沙金闻言,知是已被傅诗看出破绽,心中自不免心虚胆寒,但还狡装着不信的神气,将两方白布拿到手内,看了一看,当即问道:“我怎的看不出呢?”
  傅诗见他还是一味狡诈,心中十分担心,深感此人已执迷不悟,当时实在忍不住了,就朗声说道:“你真要我告诉你怎样是假的吗?”
  沙金尚未答言,傅诗已接着说道:“你仔细看看布的颜色质地,再看看两布裁剪的痕迹,再看看两颗骑缝印章的色泽和篆文,便可明白了。”
  说完了便坐在椅上,不在说话,沙金闻言之后,虽不曾真真依照傅诗的话,一一的去分别真伪,但心中却已经怕显然被傅诗看出破绽,暗恨自己一时粗心,致使画蛇添足,当时沉静了一会儿,竟愤然的立起来向傅诗说道:“你既认为是假的,那末任你发落就是,将来养虎贻患,却不要怪我不先告诉你。”
  说罢悻悻而去。傅诗此时很想留住他,用旁敲侧击的话去点醒他,既而一想,此时他诡谋乍被揭破,正当愤激之际,纵然劝他,也未见得肯听,不如改日再说。到了次日,傅诗便将所提雷洪证据,如何可疑,如何不足致信,详详细细写成一道通告似的文章,张贴村中,同时也就将雷五释放回家,此事就此结束,全村群众,见通告上分别真假,如此精微,处事又如此公正,大家对于傅诗,真是敬服到极点,自然对于他的开释雷洪,毫无异议。
  雷洪究竟是否奸细?如何被沙金与周郁文找出证据?这证据怎说又是假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雷洪虽已开释,读者诸君也许还不甚了然此中关键,所以此刻必须原原本本的重叙一番。
  沙金自被么凤斥劝以后,他不但丝毫不觉自己的孟浪,反倒深怨么凤的用情不专,更深很雷五夺了他的爱侣,这一股怨毒之火,无可发泄,便日夜积聚心头,愈积愈重,愈想致雷五于死地。偏偏事有凑巧,村中顽童拾到一方诸自雄的白布告示,傅诗便暗暗叮嘱沙金,必须查出此布的来源,沙金忽然想到雷五夺爱之恨,便利用傅诗曾将那方白布告示交与自己观看的机会,假说研究,将告示留了多日,将布的尺寸记下,又在集上访到了和此布相类的白布,暗暗买了一丈回来,想出了一个假造告示存根向雷五家栽赃诬陷的恶计来,又将原告示上所印各种的印章,勾描下来,秘密的请个刻字匠,另刻了一颗假印,骑缝着盖在那方伪造的存根上,一切齐备,然后又偷偷挽出一个与周郁文相识的朋友,去结识周郁文,周郁文因沙金是村长的亲信,自己所作之事,怕被他们查出,上次儿子周道生深夜被沙金盘诘,双方都互相猜忌,本不愿和沙金来往,可是沙金又叫那朋友偷偷的向周郁文透露沙金已知他家和四川通气的事儿,不过如今沙金有事相求,愿与周郁文两家和好,各不向村中举发各人的秘事,将来处的好,更还有合作的日子在后头。周郁文也深知沙金厉害,得罪不起,他如今既有求于我,倒是一个机会,便答应了那朋友,二人约期秘密会面。及至见面一讲,以来物以类聚,气味相投,二来各人心中惦着将来互相利用,于是讲的十分投机。周郁文一问沙金所欲,才知要栽赃害一个村中猎户雷五。周郁文也素知雷五武功了得,也知雷五近来时时刺探本人管界内之事,深恐为将来之累,自然也正想除去雷五,当即应允帮忙。沙金此时早将假证据预备齐全,便以告示发见在村子西北,是周郁文的防守地带,便邀请郁文父子同往雷家巡查逮捕,以便栽赃诬陷雷五通贼。彼时雷五恰在村口防卫,并未在家,家中仅一老父,沙金与周郁文乃是有为而来,自然成竹在胸,一到他家,只对雷五父亲说了一句接到村人密告的含混说话,便尔命手下人四处找查,沙金趁众人翻腾之时,偷偷的从身边掏出那方预先制就得假白布存根,瞧人不注意,竟将此物塞在雷五床铺之下,一面又命从人仔细搜查,并且指点他们向床铺下寻去,果然众人们发一声喊,竟从铺下找出这一方刚放进去不及一忽儿的白布,沙金假作观罢大惊之色,连连向周郁文父子说道:“你看看,这还了得?果然密告的不假,果是此人干的,这还了得?”
  周郁文父子也随声附和了一声。沙金当向雷父说道:“你子雷洪,私通匪贼诸自雄,被村人密告,我们不信,特来搜查,不料竟在你家,查出证据,这是真赃实犯,一点也没得说的,本待连你一起带去,姑念你年老,也许不知情,暂时饶了你。至于你儿子雷五,自作自受,我们这就要去逮捕,我们是为了保护全村,没有法子,你也休怨我们。”
  说完就赶到村西防地,将雷五逮住。其时么凤也已回家,雷五因忠心无愧,虽听沙金说得头头是道,但他并不惧怕,只觉奇突而已,因沙金说是奉命而来,自己不跟着走也不成,好在真金不怕火,就也大大方方跟着沙金等来了。一到村中,沙金一面报告村长,一面就将雷五暂下在村中监禁要犯的所在,打算问实在了,再送到当地土司那里办罪。万不料村长傅诗勘破诡计,认出证据乃是假造,竟将雷五释放,沙金竟白费了一番心,有心要和傅诗捣蛋,可是傅诗所指伪证的几点,只要一经实地查对,立即可以证明傅诗所见,一些不差,自己竟没法再替伪证辩护,思前想后,还是怪自己用计不慎,证据假出了漏洞,才被傅诗看破,心中不由又羞又恨。他追思此次傅诗言语间,颇有怀疑自己陷害雷五的神气,这分明是他与么凤张胆,向着雷五,所以总想替姓雷的开脱。他幻想到傅诗为了成全一个素不相干的雷五,竟不惜得罪从小的至交。想到此处,不由咬牙痛恨,竟将恨么凤的心思,移了一半来恨傅诗。就独自在房中,手指空中骂道:“你这村长,没有我姓沙的扶持你,再好些也吃不住梁周两家,看来你如此不念交情,少不得只有联合梁周,把你一家挤出村去,才出我胸中这口气。”
  沙金恶念一起,便不可遏止,从此就时时设法想联合梁周,直到后来听了梁周的怂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意打算迎接诸自雄入滇,以图富贵,但是毕竟碍着傅诗的势力,知道不打倒傅诗兄妹,此事不易成功,于是沙金便日夜思量谋害钟家之策,正所谓倒行逆施,一发不可遏止。
  上文所叙沙金巡查村口,在村北一带,偶遇形迹可疑的周道生,与听到碉堡中人的密语,以及么凤所遇的袭击等事,实在事出有因,均非偶然,不过作者一支笔既要叙述沙金追求么凤和陷害雷五的事,也就无法兼写此事的来源,此刻也不妨补叙一笔;原来周家为了本身贩私利益问题,因村中戒严而受到影响,同时他们本与诸自雄私下早有来往,周氏父子眼看自己贩私利益,全部都完。只想如何将诸自雄拘引进云贵一带,以图他们的私欲,而不顾全村人民的安危,这正是周家利害攸关的一件事。因此周氏父子日夜图谋着将如何去拘引诸自雄来村中,前面所叙有一晚上沙金听到的那档子事,就是周道生偷偷送张全胜与岳涛二人出村子去,去投诸自雄山寨,游说先取本村的事儿,沙金所见百步以外蠕蠕而动的,就是张岳二人,他们到了川边,见了昔日的旧头领诸自雄细述周氏父子等献村意思,劝他乘时取村,因为狮村是哀牢山一道重要关口,能得了狮村,可全部控制哀牢山一带,滇中一无险险阻,诸自雄本无大志,被张岳二人说得如何如何好法,意中略被说动,不过他觉得不是一件容易事,他与他部下头目商议了数日,如果倾巢而出,反恐扰毁老窝,故决定派得力头目邓炳文,同了张岳二人往狮村,观察虚实,与村中备御。于是邓张岳三人同回狮村,那就是遇见么凤的那一晚,么凤先与张岳交手,本已将张岳打败,忽然邓炳文出现,么凤才吃了亏。原来邓炳文也有一身武功,不但长于马上交锋,尤善剑术,每次出外作案,总是得手,诸自雄能在边成名,多半是仗了炳文,幸而么凤危急之时,却好雷五赶到,才算救了么凤,这是过去的情形。及至邓炳文到了周家,周氏父子自然以上宾相待,将他关在一间密室内,除了郁文父子和张岳以外,别人轻易见他不到。上文所书小孩在坟上拾来的那方白布告示,也是邓炳文带来,由张岳等偷偷的故意留在那地方,以为淆惑众听,煽动人心之用。不料又被沙金利用,去陷害雷五,这里边的鬼蜮纷乘,也是一言难尽。
  周郁文父子的通敌行为,既如上述,本来如果狮村内部,不起内讧,纵有周氏诡谋,邓张岳的武道,也不易惹起事端。无奈沙金因妒情起了恶意,先还不过想陷害一个雷五,去一情敌而已,那知自从那伪造证据被傅诗识破,又将雷五释放,沙金登时觉得不但害不成雷五,反倒引起了傅诗对自己的怀疑,不由渐渐移恨到傅诗身上,沙金此种怀惭内愧,因愧生恨,因恨成仇的片面神经作用,其祸害之大,实非意向所及。因他见雷五自被傅诗释放以后,仍在村西口上么凤的防汎内负责访查,而且由他的神经作用上去观察么凤与雷五二人,似乎愈发的亲密,自然沙金的妒火也愈燃愈烈。这一种观察,虽系他神经作用居其多数,但事实上也确有与沙金的揣度相符之处,便是么凤自从雷五开释以后,自然知道雷五是一个清白的,是遭人陷害的,陷害他的人呢,无疑的就是那个自作多情的阴险小人沙金,至于陷害他的原因呢?又是为了自己,因此对于雷五所遭受到的诬枉,自然格外同情。同时么凤对于沙金,却更与以前不同,已经因沙金的行为阴险卑鄙而十分加以蔑视;又因么凤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少女,她的表里是如一的,不懂得什么叫表面敷衍。她既看不起沙金,就在平时相见,也绝不假以词色,使沙金难堪的地方也太多了。傅诗旁观者清,曾劝她不可过于露骨,以免激起他反噬的危险,可是么凤女孩子家,多少有些任性,总不能听傅诗的忠告,于是她与沙金之间,越来裂痕越深,这在么凤不过是以一笑置之,但在沙金却时时以报复为念。偏偏有一次因沙金怠于职务,以至村南的防口上出了一些事故,傅诗一秉大公,当时将沙金责备一顿,并且以大义来点醒他近来意志的颓废,劝他必要及早醒悟,以留此有用之身,为全村尽些责任。这原是傅诗的一番好意,如在过去两方没有芥蒂之时,沙金自然会接受的,可是此时情形不同了。傅诗兄妹每有所言所为,沙金总认为他兄妹另有恶意存乎其间,所以不但不听,反倒十分恼恨,口内不言,心中却尽在盘算,如何能够消灭这一对兄妹,和雷家父子以出这口不易发泄的恶气?
  沙金是一位具有机警干材,与思谋远略的人,在每事之先,当然不肯造次从事,必须加以注意考虑。他曾屡次想到要消灭钟姓的势力,本人的力量是不够的,那末必定要想法联合村中素来不服钟姓的人来坐臂助,这一着除了找梁周两姓外,竟没有别家可找。但是梁周二家,素知自己与钟姓至亲,又与傅诗兄妹,情如手足,自己纵向他两家表示,他们决不相信,这倒是一件难事。谁知老天仿佛就要助成他这件恶事似的,他虽是踌躇,居然有一天接到周道生的一个赴宴请贴,就是为他父亲周郁文六十大寿祝嘏而设。此事在村中虽也有人批评他作的不是时候,但沙金心中,却暗暗欢喜,他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到了那天,傅诗也会专去祝寿,可是推说事忙,稍坐即回,并未留在吃饭,沙金在旁,自也未便独留,但他在傅诗走后,重又偷偷踅回周家,原来他此时与周道生已连成一气,偷偷的告诉他傅诗一走,自己也不能不走,日落之后,再回到周家,与道生作长夜之谈。道生本来知道沙金文武兼才,能为了得,可是因他与钟家密切,不敢结交,如今忽觉沙金态度与前不同,心中甚诧,曾与他父亲郁文说到此点,郁文老奸,早已看透沙金,便笑道:“这是有原因的。”
  道生忙问什么原因?郁文道,“便是上回那个雷五,不明与沙金有何仇恨,沙金栽赃陷害,没料到被钟傅诗看破,驳了他的建议,又释放了姓雷的,所以沙金心中生了怨恨,据我看他两家还有别情,不过我们外人不明白罢了。”
  道生闻言即道:“既如此我们很好利用他两家不和,将这姓沙的小子勾了过来,将来……”
  郁文不等他说完,便笑道:“这姓沙的小子,年纪轻,武功好,未免骄妄,而且此人智计百出,果然是一个后起之秀,但我看那小子目光流动,爱好修饰,还记得那天我们在村长家中讨论雷五一案时,他见了村长的妹子么凤,目动神摇,视而不瞬,虽然二人词色间,似乎各有些悻悻之色,但我敢断定姓沙的小子是全神都在那位凤姑娘身上,所以我方才说的是他两家目前的情形,面和心恼,说不定对于这么凤多少有点关系呢。”
  周郁文果不愧神奸巨憝,一语中得,居然已看透沙金心事;沙金既被人家看透,自然容易中人圈套。
  那天周道生借他为父亲祝寿之举,有心拉拢沙金,到了日落时,沙金果然一个人悄悄的重来周家,道生父子故意以贵客之礼待之,特为预备一席盛筵,排在院中水阁里。花园甚为广大,占地约有一百余亩,为全村之冠。那座水阁,位于花园的西北角上,那地方一带合抱垂柳,围绕着方方的一口池塘,方圆也足有十亩大小,从池南又伸出一口,导出一道清泉,蜿蜒流向东南,曲曲折折,从林木山石间迤逦而出,两岸都有点缀风景的亭榭花木,全园景致十分幽雅。此时周氏父子将沙金延入水阁,沙金一看门额上写着延薰两字,心想既非宫殿,何必单用这两字,不由暗暗好笑,当时三人入阁落座,沙金一看,阁内布置,十分富丽,尤与水阁不称,可是俗人居此,已觉十分舒服了。郁文父子将沙金引在上面,郁文含笑说道:“久仰沙兄英年大器,久思奉交,实因时局多故,心绪不佳,一直延到如今,今日幸蒙不弃,下顾敝庐,真是蓬荜生辉。”
  沙金也自谦逊一番,郁文又恭恭敬敬的敬了一巡酒,沙金便回斟了一杯,送到郁文面前,替他祝寿,郁文父子再三谦让,一时三人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在酒过数巡,天交三鼓之时,周府宾客,次第散尽,惟有沙金尚留在延薰水阁中,与郁文父子促膝深谈。他父子为结沙金之心,将一概宾客都交与一班任招待的人们,自己父子腾出身子来敷衍这位少年英雄。
  郁文老奸巨猾,在杯酒连欢之际,渐渐的说到目前时局,又渐渐的论到本村防护,先将村长钟傅诗和沙金恭维一阵,然后又落到沙金本人身上,款款说道:“村长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他的运气更好,得着沙兄这样一位人物替他划策主持,如果没有沙兄的大材,怕钟村长纵然了得,也不能有如此的展佈呢?”
  一句话触着沙金的痒劲,不由伏膺长叹了一声,接说道:“这是人家自己的能为,我又有什么用处,如今眼看人家成了人物,便可以用不着我们了。”
  郁文一听,明白沙金酒落愁肠,已将倾吐心中积怨,便故作庄容道:“那里的话?钟村长岂不晓沙兄对本村的丰功伟绩,怎能用不着沙兄?”
  沙金闻言,越发慨然道:“周老前辈那里晓得内中原故,论理我本不该在背后议论他,只是他太使我灰心,别事不论,单说奸细雷五那件事,周老前辈是明白的,结果不但放他走了,还说证据是伪造的,这不是明明跟我姓沙的过不去吗?”
  郁文闻言,忽地将手掌在桌上一击,啪的一声,随即也叹了一声说道:“别的事不清楚,要论这件事,可是钟村长过份些儿,那雷五不但是个奸细,就是平日在村中,也多行不善,因他家在村子西北口上,离我这里不远,所以我明白之甚,早觉得此人不是个安善良民。要不上次沙兄约我寻查他家时,我一力赞助,就是因为他家父子实不是好人,日久必为害人之患,所以我也想借此除了他,偏偏村长要开脱他。”
  说到这一句,故意将身躯向沙金面前一凑,低声说道:“也许有人在村长面前说了好话吧?不然,怎么如此发落呢?”
  沙金闻言,刚要回答,郁文不等他开口,早又似愤恨似惋惜的叹道:“村长此一举动,别的倒还不要紧,未免使外人看了,对沙兄面上有些不好看,尤其说那证据是假造,这又是指的谁呢?去查雷五,是沙兄与小弟两方面去的,难道你我还为了这一个不相干的猎户,竟会假造证据去陷害他不成?害了他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一个刁滑的周郁文,故意将自己也拉在局内,才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可怜沙金,竟为感情所蔽,一些也不觉得郁文的用意,反倒认为郁文真心同情自己,不由对郁文发生了大大的好感,不由的便坠入了郁文的术中,竟劈口向郁文大声说道:“老前辈,你还不明白呢,那钟傅诗自恃聪明,多疑善变,他还怀疑你们贤乔梓私通川边诸自雄,要为害本村呢,密飭手下严加防范呢。”
  沙金一句话简直就卖了以同胞手足承待他的钟傅诗哩。郁文闻言,故作镇定,淡然说道:“悠悠之口,也不必去强辩,日后是非自见。”
  说着心中却已将钟傅诗恨得要生吞下去,可是忽地眉头一皱,他不觉又看出沙金一点意思,原来那天沙金向么凤诉说奸细雷五之时,脸上那种神情,如何瞒得过老奸郁文的一双锐目,他又见么凤忽闻雷五贼证俱在,面容失色,半晌做声不得,他不了解么凤的为人,以为她与雷五定有私情密爱,又一证据沙金对么凤的神情,和沙金要陷害雷五德事实参照起来,胸中已了然大半,此刻他一看沙金已然将肺腑之言吐出,晓得指顾间便为我用,索性再激他一激,以坚其心,想妥了便又向沙金凑近一步,小声说道:“我进来听村子西北口上防卫的人们纷纷议论,都说别看那雷五是一个猎户,据传已与村长的令妹么凤有了婚嫁之约,此事沙兄亦有所闻否?”
  沙金骤闻此言,真如遭了雷霆的震惊,问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郁文一见这位痴儿的情状,越发看透了沙金的心事,心中好笑,面上却表示惋惜与不平,默默无言,是为沙金的沉闷,互相呼应。
  沙金在延薰阁的筵席上,居然向郁文父子倾吐了肺腑,郁文父子也居然将郑炳文张全与岳涛的形迹,向沙金说明,不过郁文说话的技巧是十分精妙的,他不说自己去勾引诸自雄,却反说诸自雄久闻沙金大名,想借重沙金,共图狮村,以为入滇开一门路,而自己为全村计,现在考虑中等语,沙金此时,忽起恶念。什么恶念呢?要明白他的全付精神,都贯注在么凤一人身上,他既不为么凤所重,便思以威力持之,便欲得威力,便非投了诸自雄不可。所以他在此等私欲与理智交战之下,私欲胜过理智,便决意与周郁文等同谋,秘密向诸自雄输诚,引诸入滇后,再以强势扑杀雷五,夺来么凤,岂不痛快?他们在延薰阁草草约定之后,郁文便请出邓张岳三人与沙金见过,然后一面在阁中预备响应起来,一面仍由邓炳文与岳涛回川复命,再定入滇之期。
  诸自雄自上次派了邓炳文随同张岳二人,暗入狮村与周氏父子密商后,还来复命,方才知道狮村钟村长,得全村人民爱戴及拥护,虽有周氏父子及沙金为内应,恐不是一件容易得手的事,而张岳二人因周氏父子关系,猛力煽动诸自雄,诸自雄觉得放弃狮村可惜,便思了不劳而获的计策,再命邓张二人回转狮村,向周沙邓传达他的意思,他说:“你们虽是诚意投我,先替本山做二件事,第一件先输粮银十万两,第二件将村中阻碍之人除去,再开门迎接我。”
  那意思就是先要银子,再讲别的,周郁文父子一听,十万两饷银拿出手,自己的贩私买卖便可安保无恙,这本是一宗合算的生意经,不过目前要自己个人拿出十万银子,这未免太呆,这笔钱必须出在村众头上方上算,可是要村众头上摊派银子,除非大队压境,换了局面,人们方肯出钱买命,因此目前必须先做第二件事,就是将村长钟傅时全家,和忠于他的那些村民,设法除去,到那时饷银方始捐得出来。可是要除傅诗兄妹,非自己力能所及,必须要求教沙金,所以与儿子道生定计,偷偷的在延薰阁再与沙金商量定计。要知周沙如何陷害钟氏兄妹,引狼入室,许多惊险曲折事情,请看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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