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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八日黎明,邦奇升堂,如平时出谒巡抚。时乱军填塞道路,见邦奇出,皆分道立旁。时巡抚门尚未启,扣门而入。巡抚迎邦奇,笑曰:“纪纲何在?地方想无事矣,不然公何以得至此?今计将安出?”
    邦奇曰:“彼未曾杀人、犯上、抢掠,尚可招来面谕。”
    邦奇回司,治酒召郎中、主事、分巡共饮。诸公曰:“地方有事,宜早散。”
    邦奇曰:“彼岂草窃者乎?杀人岂问昏明?徒示弱耳。”
    二鼓方散。
    初九日,总兵遣我军按伏。时大风雪,出西门外,众曰:“五堡军杀都堂、参将且无事,我辈且按伏邪?”
    呐喊而散。是夜更初,炮喊者三,四面俱起,不但五堡乱军而已。围桂总兵宅。邦奇自书告示一通,备陈祸福利害,话言晓之,令书手关路持往招之。邦奇自出,立于道中。已而见西南火起,问过军曰:“火何也?”
    答曰:“杀桂总兵,焚其宅耳。”
    邦奇令关路还,曰:“彼既为逆,招来何用?”
    邦奇乃回司,闭门。时月正午,邦奇召书吏人等誓曰:“彼既杀三堂,必迫我为主,或令讨赦,二者皆不可。待彼攻破司门,则我已自处矣。事后定,朝廷必遣京官来勘,汝辈详记我二夜所行所言以告之。”
    然实非杀桂总兵,乃大同县火起,知县王文昌死焉。巡抚遣人谕之。初十日,邦奇谒巡抚,以所书告示示蔡公,蔡公曰:“善。”
    命书数十张,榜谕通衢。巡抚曰:“何以处之?”
    邦奇曰:“必须面谕。”
    乃约桂总兵、镇守武太监、郎中、参将、副总兵,游击会都司。路经代府,代王梯墙而语,至午不了。时五步之外兵戈林立。邦奇恐变生,大言曰:“各官诸军尚未早饭,王请回宫。”
    既至都司,无一人言者。桂总兵乃言欲致仕归,众亦不应。邦奇曰:“君挂斗大金印,是我分守关防邪?今日请公安谕地方,何言致仕?”
    桂总兵怒,起而出。诸公知诸军怒桂总兵,无敢留者,邦奇随之而出。时诸军皆在二门外,邦奇自度可因此发言,乃谓诸军曰:“汝桂老爹欲去,汝辈舍得邪?”
    诸军皆跪曰:“好总兵,不要钱,不欠粮草,只是心狠耳。”
    桂总兵曰:“我与左参老爹不同,左参老爹是汝父母,问汝饥寒者,我是汝师长,鞭汝皮肤者。今日倒持太阿,仓库城池汝辈据之,旗牌兵器汝辈抢之,留我何用?且军法,遣之不行,轻则仗之一百,重则斫头,汝辈能依我乎?”
    诸军曰:“小的每日食朝廷之粮,如何不受总兵之命?”
    邦奇笑曰:“诸军说你心狠,真个心狠。诸军舍不得你去,你如何舍得诸军去也?”
    拉总兵入,命诸军随之而入。邦奇及总兵坐定,诸军皆跪于堂下。诸公无一人发言者,邦奇以天将暮,诸军久跪,不见处分,恐又生变,问曰:“朝廷已赦汝辈,乃又如此,何也?”
    诸军曰:“朝廷虽赦小的,老爹们不肯赦小的。”
    邦奇曰:“何以言之?”
    诸军曰:“捕盗止是指挥耳,游击将军非边患不调。今乃以游击兵巡捕,是欲杀小的也。”
    邦奇曰:“汝辈固未见游击兵巡捕,吾亦未见明盔明甲白日打劫王府者。如此为盗,则如此捕盗耳。”
    诸军曰:“小的每其实惊慌,望老爹撤去游击兵,今后再有为盗者,小的每自相擒来,好便待秋后处决。否则,就便打死。”
    邦奇曰:“你们若如此守法,即便撤了游兵,才省我行粮耳。”
    诸军请各巷口立栅门,邦奇曰:“门外也有你们,门里也有你们,立栅门何用?你们自编火甲,禁防盗贼可也。”
    诸军又曰:“屯粮实纳不起。”
    太监武公知此粮决不可免,欲激怒诸军,谓邦奇曰:“此事亦先生处分。”
    邦奇曰:“屯粮之纳,王府食乎?各官食乎?汝诸军自食耳。奈何不纳?”
    诸军曰:“正经屯粮如何不纳?张老爹将无影荒粮每军派与三斗,如何纳得?”
    邦奇曰:“此粮不但今日,我初到大同时便已行查,尚未回报。屯粮照旧征纳,荒粮查明蠲免。”
    众应曰诺,其声如雷。邦奇笑谓武公曰:“亦处分矣。”
    诸公曰:“可以具奏矣,奏草亦烦公为之。就对众公堂一挥笔可也。”
    稿成,诸公传览称善。三堂各令军本,人(疑有缺漏)城回,以变告,胡公取牌引烛焚之,谓勇曰:“无令人知。”
    遂班师而归。乃稳其别情,奏言如初。敕旨既得首恶,因以班师。至于囚桂勇,立朱振则不可闻。乃奏言桂勇宜回府办事,又荐朱振堪为总兵。兵部亦朦胧复奏,从之。兹事也,首恶既得,若即便班师而不再妄动,则朝廷恩威两著,纪纲肃然振举。及其激成祸变,正宜赫然挥戈,进兵征剿,却乃狼狈而归,于是乎大同纪纲废坠,不可收拾矣。杀戮之惨不足言也,后半年,桂公犹在囚中。蔡公再三开谕,始放之归。大同诸志无一字实者,因著其大略而未及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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