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甲申,云中抚臣建议添五堡御虏,处置乖宜,参将贾鉴督工苛刻,以营私犯众怒。杀鉴于工所,分必死,谋叛入虏,凡三日未决。抚臣命大同知县往谕曰:“吾弗汝究,速入城。”
是夕悉入。抚臣捕把总指挥关山,下狱究所由。众惧,哗曰:“都堂绐我辈。”
汹汹鼎沸,因联杀抚臣,弗靖。镇守总兵江桓避匿莫救也。帝命都御史石冈蔡公天祐代抚事,户侍紫山胡公瓚帅师讨之。天祐单骑入城以安集良善,且俟反侧者少定徐图之。无何,瓚兵抵阳和卫,距大同百里。群凶恐,胁良善登城为死守计。蔡以贼居中,党与纠结,蹂躏良善,且凭坚,兵难卒下,上疏力陈其不可,胡乃移檄索首恶者。桂总兵勇谋诛以献,众觉,将不利于桂,胡因表朱振为镇守以代桂,遂班师。论胡者纷纷。
大兵去,群凶果弛备。蔡乃从容展布,纵金广间,覃恩厚施,破规削矩,离解纠结,从而掩捕显戮,苗耨发摘,始终七八年间,诛者近千人,不动声色。奸党潜消,境土无虞,有功于国家多矣。积劳拜升兵部侍郎。未几,言者不肯审时度势,以谅其权达济变之谊,乃至有浪费无纪之说。
嗟夫!以孤危之迹寄于群凶鼎沸之间,将欲明王法,示显戮,下弭边防之患,上纾西顾之尤,卒使恩威并著,善恶攸分,区区小费,恐不足惜者。竟以此媒孽其短,罢废以殁,独何心哉!独何心哉!嗣是都御史檗谷王大用、鹤亭王潮相继代,未逾年去。太华何栋代,未五月去。三峰潘仿代,居三月而难作。再岁易抚臣者四人矣。
始彭总兵镇去大同也,大司马荆山王公宪曰:“李瑾才将也。”
遂举以代。值秋高,虏渡河住牧,仿以闻。荆山曰:“非添总制、提督不可。东圃刘源清才巡抚也,可拜总制;郤永才将也,可拜提督。”
命既下,刘即视事,郤永待报启行。永自请杨兵边外。事下兵部,王荆山公复曰:“可哉。”
得报许焉。李总兵倡议曰:“大虏近塞,盍浚濠以阻?”
檄上,制府曰:“可哉。”
分镇城马步卒为两番往修,起天城迤左卫,延袤四十里,众苦之。再旬,值番上者归,乃下令曰:“明晨空城往,公限三日完矣。”
夜,六七卒季富子、王宝等酒醉,举火倡众,应者六七十人。李遇害。李性严急,少恩,到镇未久,军法外创为拦马、缠腰等刑,失将士心,疾视其死而莫之救也。仿乃仓皇奏曰:“将法刻,兵悉变,请置之勿问。”
制臣曰:“兵悉变,法不可废,请讨。”
时予先出巡蔚州,闻变,兼程回。入城觇其兵,不悉变也。廉得首恶名数,乃谋诸潘都御史、朱总兵、詹郎中荣,蚤图之。得报,前疏下兵部议矣。王荆山曰:“兵未必悉变,胁从罔治,渠魁必歼。”
乃榜善良,以渠魁责抚臣,降敕以相机官随责总制。于是镇抚及予等分布官兵,将倡恶者若干人并器仗生缚以献,且闻诸帝。时事出仓皇,奏内未列总制、提督姓名。制府复榜谕曰:“五堡之变,朝廷姑从宽处,乃复稔恶不悛,以戕杀主帅,天讨所宜加者。”
榜出,而五堡遗孽辄偶语不自安。予乃帅甲士舆囚徒诣军门谏曰:“罪人既得,兵可不血刃也。”
东圃衔其不与有功也,诡曰:“甲申之役,胡紫山以兵不临城,言者数十章。吾将犒我师以弹压地方而已。”
予应之曰:“甲申之献级也,非俘也。往岁之变几千人,今不满二百,事势易为也。因一语情可立见,党与未尽,一狱吏足矣。且五堡事朝廷已处分矣,愚民易惑而难悟,况悍卒乎?”
东圃乃以囚付纪功御史苏祐讯,果不满百也。未获者诚伪未辨也。东圃乃遣参将赵刚等率甲士三百骑往捕。抚臣验其姓名,皆捕贼有功者。曰:“此仇攀,未可尽信,且骇人。”
乃止捕其无功者。比晚,群心惊惑,拒巷不纳。复得八十余人献。东圃曰:“朱振谋主也。”
予曰:“试以书召之来否,即心事著矣。”
乃移书招振,振闻命即来,身诣军门。东圃复谓予曰:“汝先入城,以谕安人心,使知首恶已得,兵不滥及也。明午,令解甲弃兵以迎王师。”
予曰:“诺。”
乃复入城如所谕。比二鼓,约三数人城中呐喊,倡为洗城讹言。予同赵总兵镇、戴游击廉设伏邀击,格杀凡二十九人,余解散。
次日黎明,我师西南二路集城下,斩关而入,杀伤者塞道,财产劫掠一空。城门未启,内五堡遗孽相疑恐喝,悍横难制之辈翕然一变。卓午,郤永帅师东路整队而进,及关,乱兵开关迎战,杀我师革职参将曹安。予与潘驰往谕,众咎予曰:“佥事绐我,为洗城计。”
操戈露刃者鳞集蚁附,至舆不得行。予乃笑曰:“圣明不屠城也。老母妻子咸在内,何绐汝为?”
有长者数辈曰:“此兵机也,彼亦绐佥事矣。无杀佥事,令我辈负屈。”
予谓潘曰:“将士贪功,激城中人变矣。盍为请诸朝?”
乃为五六疏分道间行,得达者二疏而已。余系治沿途,献
二疏,大意云大同军士卒起于杀将,胁从罔治,已奉钦依;首恶既擒,似难再讨。总制将士贪功,戮其善良,使洗城之说讹言成真,贪生畏死之辈难以卒下。兵连祸结,患生意外,非安国家、利社稷万全之计。总制时止聚落驿,不进,亦上疏曰,叛卒稔恶拒王师,抚镇郎中佥事皆首恶,抚臣关防在叛军中。荆山公曰:“总制权轻,宜重假之。抚臣缓我师,宜置之。”
言者望风旨,刻抚臣罢去。少宗伯未斋顾鼎臣乃扬言曰:“干戈倥偬,将士贪功嗜杀,宁无横罹锋刃者乎?宜申明纪律,徐为之处。”
帝嘉纳之。少宗伯久庵黄绾力言用兵之非,忤当道。太宰诚斋汪鋐望风旨,以他事谪黄云南参政。荆山复奏宜大发兵粮,且云非再添总制、提督不可。江桓才将也,可提督。命下,言者曰:“甲申之役,桓辱命甚矣,恐无以服人心,壮国威。”
报罢。久庵发愤上疏,指当道失,帝大感悟,复其官如故。然大发兵粮之说如荆山请矣。予复出城诣东圃,言曰:“杀将者已悉得,兵乃临城妄杀,遂至此。请申明纪律,以安众心。”
东圃曰:“汝毋为贼说,吾已请兵矣。”
因羁留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