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桶张氏者,以财雄长京师。凡富人以钱委人,权其子而其半,谓之行钱,富人视行钱如部曲也。或过行钱之家,其人设特位置酒,妇人出劝,主人反立侍,富人逊谢,强令坐,再三乃敢就宾位,其谨如此。张氏子年少,父母死,主家事,未娶,因祠州西灌口神,归过其行钱孙助教家。孙置酒,张勉令坐。孙氏未嫁女出劝酒,其女方笄矣,容色绝世。张目之曰:“我欲娶为妇。”
孙惶恐曰:“不可。”
张曰:“愿必得之。”
言益确。孙曰:“予,公之家奴也,奴为郎主丈人,邻里笑怪。”
张曰:“不然,我自欲之,盖烦其女为我主管少钱物耳,岂敢相仆隶也。且于皇法无碍,如我资产人才为公家之婿,不劳苦相阻也。”
孙愈惶恐。张笑曰:“言已定矣,不可移易。”
张固豪侈,奇衣饬物,即取臂上所带古玉条脱,俾与其女带之,且曰:“择日作书纳币也。”
饮罢而去。孙之邻里交来贺曰:“行为百万财王主人之妇翁,女为百万财主之母矣。”
其后张为人所诱,别议其亲,孙念势不匹敌,不敢往问期,而张亦若相忘者。踰年张就婚他族,而孙之女不肯嫁,其母密谕之曰:“张已别娶妻矣。”
女不对而私自论曰:“岂有如此而别娶乎?”
父乃复因张与妻祀神回,并邀饮其家,而令女窥之。既去,曰:“汝适见其有妻,可以别嫁矣。”
女语塞,去房内以被蒙头,少刻遂死。父母哀恸,呼其邻郑三者告之,使治丧具,郑以送丧为业,世所谓仵作行者是也。且曰:“小口死勿停丧,就今日穴壁出瘗之。”
告郑以致死之由,且语且哭。郑办丧具至,见其臂古玉条脱,时值数十万钱,郑心利之,乃曰:“某有一园在西。”
孙谢之曰:“良善而便也,当厚相酬。”
号恸不忍视,急挥去之,即与亲族往送其殡而归。郑盖利其独瘗已园中也。半夜月明,郑发棺欲取玉条脱,女压然而起曰:“此何处也?”
顾见郑,曰:“我何故在此?”
女自幼亦识郑面目,郑乃畏其事彰而以言恐之曰:“汝父怒汝不肯嫁而张氏为念,若辱其门户,使我生埋汝于此,我实不忍,乃私发棺而汝果生。”
女曰:“第送还父母,勿恤其他。”
“若送汝归家,汝还定死,我亦得罪矣。”
女乃久之曰:“惟汝所听。”
郑即惹之它处,以为已妻,完其殡而徙居来州。郑有母,亦喜其子之有妇,彼小人不暇问所从来也。积数年无子,每言张氏,辄恨怒忿恚如欲往扣问者,郑每劝且防闲之甚。至崇宁元年,钦成上仙治园陵,郑差往永安,临行告其母勿令其妇出游。居一日,郑之母昼睡,孙氏女出僦马直诣张氏门,语其仆曰:“孙氏几女欲见某人。”
其仆往通之,张且惊且怒,以仆为戏已,骂曰:“贼奴侮我耶?谁教汝如此?”
其仆曰:“实有之。”
张与其仆俱往视之。孙氏见张,跳踉而前,曵其衣。其仆以妇人女子不敢往解。张认以为鬼,惊避退走,而持之益急,乃擘其手, 手且破,血流,推去之,仆地而死。僦马者怪其不出,恐累于已,往报郑家,推求得郑母,曰:“我子妇也。”
诉之有司,因追取郑对狱具伏。已而园陵复土,郑之发塚等罪止于流,以赦得原。而张实伤而杀之,杂死罪也。虽奏获贷,犹杖脊,竟忧畏死狱中。因果冤对有如此哉!是时吴拭顾道尹京云以上二事。
许彦周云:“以政和中,外祖空青先生曾公公衮摄守丹阳,属邑丹徒县主簿李某者,以漕檄往湖州境内,方由郡中差二小吏徐璋、蔡禋者以补驱使。既至境,休于效外之观音院,僧室之邻有小房,扃锁颇密,二吏窃窥之,有画女子之像甚美,张于壁下,设供养之属,二人私自谓曰:“吾遭逆旅,得有若彼者来为一笑,何幸。”
偶询院中僧,云:“郡人张姓者,今为明州象山令,此即其长妇,死,殡于房中地下,画其像,岁时祀之也。”
是夕,蔡禋者寐未熟,忽见女子搴帏而入,谓禋曰:“若尝有意属于我,故来奉子之周旋,幸勿以语人,及勿以怪而疑惧焉。”
禋欣然领其意。自此与璋异榻。每夕即至,相与甚欢,如此者踰月。二吏以行囊告竭,告于主簿者,主簿曰:“璋善笔劄,吾不可阙,禋可行也。”
是夜妇女者来语禋曰:“闻子欲归,何也?”
禋告以故。妇人曰:“吾有金钗遗子,可货之足以稍济,幸无往也。”
言毕于鬓间取钗与之。禋诣铺中售之得钱万六千文以归,绐谓璋曰:“我适入城遇亲人,惠然见假,勿须言归也。”
璋嘿然,念我二人同居里巷,岂有乡人而已不识者,且闻禋夜若与女子窃语,他时事露,宁不自累?由此每夕伺之。一日,天欲晓,果见妇人下自禋榻,璋急向前掩之,仆于地,若初死状,衣冠俨然。二吏大惊,诘问,亟以告。主簿者属之寺僧谨视之,拘系二吏于狱,诘问,并无异词。遂牒象山令,令其家人共发棺视之,已空矣。及往铺索其金钗验之,诚张死时所带者也。二吏遂得释,未几还丹阳,皆以惊忧得疾,不久而殂。仲舅目覩。与张氏事相类,并録于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