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南州见火势如此猛烈,知道二人日夜都须聚在一起,用宝光护身,否则便要活活烧死。无故尚难久停,再被妖道警觉,更是凶多吉少。立时同纵遁光,往对崖峰上飞去。原本峰崖相连,地震之后方始隔断。遥望峰虽光秃,寻一个洞穴藏身,当可办到。
到后一看,峰上山石竟和这面一样,通体酥熔。洞穴虽多,俱都不大,如蜂窝一样,内里更是崎岖不平,无法存身。本想往上找去,不料半山以上罡风凛冽,来时寒衣已全弃掉,峰顶高寒,二人又须同在一起,不能离开。没奈何,只得回到山腰,向峰阴绕去。
事有凑巧。本来妖道所居在峰阴之北,斜对峰阳危崖火窟,二人如往北绕,恰成对面。
妖道因想谋夺那本道书,又知火窟中女怪人既能在内久居,早晚必要逃出,成一心腹之患。为此在洞前高原上设下法坛,用一面主镜对准火窟,师徒数人,日夜防守查看。崔、成二人如无隐形法宝,固然一到便被发现;就是无意中绕往峰西,在未准备完成,援兵未到以前,也必难逃毒手。这一来恰巧避开妖道耳目,二人却不知道。那峰又高又大,二人绕行好远,才行到达。来时听说妖道设有法坛,恐被发现,本来打算绕过峰去。及见峰阳无处可住,迫不得已,沿着峰腰寻将过去,前半仍无崖洞可住。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到了峰西。因见峰旁一带多半森林崇冈,与妖道所居百花城形势不同,先未留意,见一洞穴高大明朗,便住了进去。长途跋涉,未免疲劳,打算休息一夜,明早再作计较。
便把所带凉席铺好,吃了点东西,一同安卧,准备明日早起,打扫山洞,安设行灶,以为久居之地。
次早起身,出洞一看日色,才知落在山阴一面,先颇惊异。既一想:“钟灵曾说,离峰阴数百里外,便是妖窟,外人到此,立被查知。也许昨晚到时天已黄昏,那面隐形壁到了洞中方始收起,致未泄漏踪迹。照当地情势,还是不能久留。”
略一商议,来路峰阳万难立足,反正要往妖窟窥探,莫如提前数日,先往一探,另觅栖身之所。商定起身。初意妖窟就在峰阴一面,忘了峰是圆形,地势广大,竟朝对面飞驰过去。匆促之中,竟未想到峰北还有大片奇景,隐藏在丛山峻岭包围的盆地之中,只记得妖窟是在平原中心一座峰崖之下。一见前途菁莽纵横,森林甚多,虽然不如来路那么广大繁密,中间时有小山突起,终以为邪法掩蔽所致。惟恐无心涉险,陷入埋伏,万里投荒,寄身绝域,李琦等援兵要在月余之后才来,妖道凶残,微一疏忽,凶多吉少。行时格外留意,特把遁光降低,贴着森林之上,隐了身形,缓缓前飞。后来成全看出那些山石林木全是真的,几经试探,均无异状,方始加快。经此一来,无意之中恰又将横互峰西北两面的一条山岭避开。再往前行,尽是乱山罗列,高出云天,妖窟一带花城已被遮住,无从发现。
二人始终不知机缘凑巧,老以为仙人之言不谬,前面丛林尽头又有大片平地,必是妖窟所在无疑,那些荒凉景物必是幻景。因已试出沿途森林不假,仗有至宝防身,稍见不妙,立可遁回,重又加急,一路小心戒备,向前飞驰。沿途并无异兆发生,胆子渐大,飞行更快,不消多时,便把峰西那片森林走完。顺着山势偏向西南,到了尽头广漠前面停住。心有成见,认定妖窟在此,不敢冒失走进,更没想到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二人固未发现妖窟。妖道偏在西北,井有大片山林隔断,也决看不出时腋之侧,来了两个敌人,隐患已伏,不久就要发难。
二人正在小心翼翼,顺着沙漠戒备前行,走了一大半,快到平原尽头的高山脚下,相隔不过里许来路,方觉当地并非幻景,猛瞥见峰前丛莽中飞也似蹿出一条大野猪,这类蛮荒猛兽,比虎豹还要厉害,差一点的小树,吃那大口长牙一咬,立成两段,端的凶猛非常。心想:“妖窟在此,怎有野兽?”
再查地形,沙漠已快走完。已然至此,索性往那山脚下走去。到后一看,乃是一座山洞,入口有好几个,外有丛莽藤蔓掩蔽,均只五六尺方圆。初发现时,当是野兽巢穴,几乎错过。后来崔南州无意中看出洞中共是五个,形似一朵梅花,正中心虽是一片整的石壁,四围石色却不相同。试把苔薛铲去,仔细查看,果有深浅之分,并有一圈石痕,仿佛当中原是一洞,经人用一块圆形大石将其填满。一时好奇,索性把四围苔藓去尽,越看越像是个圆洞,石痕正圆,便画也无此整齐。猛想起来时钟灵所说,此行虽极艰险,只要胆大机智,也许还有奇缘遇合之言,忙告成全,令同查看。成全本就看出上下五洞,形似花瓣,大小一样,心疑有异,正用剑想砍去洞外藤莽,挨个查看过去。闻言忙即赶去,见那当中一团团,果似一个圆洞,被一块同样大小的坚石将其填没,看去十分明显。只奇怪四边缝隙仿佛天然生就,通体浑成,除石色深浅不同,当中圆石坚莹如玉,四边现出一大圈痕印而外,稍微粗心,决看不出当中是一大洞。也不由生出好奇之想,先寻小洞,入内查看。里面洞径甚是整洁,入口甚小,进约数丈,地势逐渐开展,看去甚深,分朝五面斜行,形式大小,却都一样:料定当中大洞必有奇景,只是无法人内。意欲用剑一试,看能将封洞大石去掉与否。
二人匆匆退出,先用各人宝剑朝那合缝之处石痕上猛力刺去。以二人的武功,休说山石,便是一块钢铁,也被砍碎。谁知平日削铁如泥的两口宝剑,刺将上去,纹风不动,一任运用内家劲功,把周身真力全运于两臂之上,.朝石猛扎,全无用处,手腕反被震得生痛。成全笑道:“我看当中山石必是一件法宝,经过仙法妙用,将洞堵塞,决非常人所能砍碎。否则,以我二人的功夫,纵不应手立碎,何致连裂痕都没有?三哥何不取出王二哥的古神戈,再试一下?”
南州闻言,忙答道:“此洞既是仙法封闭,如何可以蛮来?这类洪荒未辟,亘古无人的深山之中,忽有这等奇怪山洞,如是仙人所居,我们无知冒犯,或者还能原宥;万一有什精怪闭禁在内,我们不知底细,妄用古神戈将它破去,岂不惹出事来?依我之见,还是冒失不得。最好先向仙人通诚求见,看其有无回音,再作计较。如无回音,好在持有法宝防身隐形,先把这五个小洞走完,仔细观察一回,也许探出一点虚实。你看如何?”
成全闻言,立被提醒,同向洞外下拜,通诚祝告了两次,并无回音。
南州终恐洞中禁有怪物,不敢造次,便照前议,往四外五小洞飞进。满拟内中必有奇景,谁知入内七八丈,只是一条五丈大小的圆形甬道,除四壁石质如玉,干净得出奇,与洞口草莽纵横,泥沙污秽,大不相同而外,空无一物,也不见有别的异处。行约里许,洞势忽往中心弯转,前面老似有光透出,却又不见一物,直到尽头,均是如此。二人反正无事,忙又飞出,把那五洞相继走完,看出五个小洞形式相同,连那远近大小全是一样,直似五根手指,当中抓着一物,到了尽头之处,指尖合拢,偏又不相通连。最奇的是洞口光景本来昏暗,等走到甬道前段,离口已七八丈,这类又深又长的弧形洞径丝毫不见夭光,竟能看人辨物,并能看清前面途径。洞前不远,又是一片沙漠,山风甚大,里面像人打扫过一般,不见一点尘沙污秽。
二人想了又想,决计冒险,用古神戈将封洞小石试上一下。主意打定,二次向洞跪拜通诚,先已试过,知无回音,拜罢便即起身。因那当中圆洞离地颇高,向外凸出,像个石馒头,必须纵向上半部,踏在洞旁藤树之上,才能下手,二人便飞将上去。南州刚得的古神戈,自经桓平二次传授之后,已能大小由心,随意施为。不用时长才七寸,藏在身旁革囊之内,一点也看不出。南州细心,为防变生仓促,万一有什精怪冲将出来,骤不及防,为其所伤,又恐封洞禁法生出反应,十分小心地把古神戈取出,未以全力施为,只将神戈放长三四尺,握在手内。同时由成全拿着隐形壁,紧随身后,稍见不妙,一同隐形遁走,以防不测。寻好立处,正待用神戈朝那合缝之处刺去,忽听石中有人低语道:“道友且慢,等我说完,再行动手。”
二人听那语声隔石透出,声如婴儿,相去颇近。想起前往树王峰时途遇玉清仙子之事,以为又是一位被人封禁在石洞中的仙人,忙即停手,恭敬答道:“仙长贵姓?可容弟子等入洞拜见么?”
石中人答道:“二位道友不必大谦。此洞以前是一散仙所居,后来道成飞升,被家父母无心中发现,便搬了来。去年家父母海外采药,至今未归。行时恐我年幼受欺,本山附近又有一个妖道盘踞,人甚凶恶,我们和他虽无嫌怨,平日两不相扰,但我洞中还有家父昔年收来的一个异兽,表面十分驯善,实则疾恶如仇,性如烈火,恐其出外惹事,或被隔山妖道强擒了去,因此连我一起禁闭洞内。我虽另有出路,在你们所去左侧上洞之内,但是家父早已算好,每隔月余,禁法自开,许我一人出洞闲游一次,采些山果,共只多半日光阴,过时不归,洞便封闭,休想人内。上月我又出去,回来过了时限,内洞禁制已生妙用:将我隔断。因无安身之处,又恐妖道掩来,勉强在甬道内住了三数日。
正急得无法,一日想起当中洞门原经封闭,但家父道法甚高,善于前知,此番隔断在外,必早算出,也许有什用意在内。明知封洞的是一丸神泥,厚达十余丈,不是我那两件法宝所能攻破,因是无计可施,意欲一试。谁知宝光刚冲到石上,忽然一片精光将我卷进。
初意人已回洞,心还高兴。再一细看,谁知此洞原是上下两层,这丸神泥所化山石竟是中空,现出一条斜行向上的洞径,与前主人修道之处相通,我虽在此发现一座神碑,得知洞中藏有法宝道书,苦于寻它不到。我那朝夕相伴的异兽乌龙也被隔断。费了许多事,仅寻到一葫芦灵丹,人却休想出来。
“方才见你二人在外通诚,误认是凡人:后见你们走完上下五洞,取出法宝,竟与神碑之言相合。恐不知底细,将神泥毁损,方始发话,今日禁法将失灵效,破它不难,但神泥本身另具威力,收时声势十分惊人。你们那法宝我已看见,正是专破神泥之物。
少时听我招呼,只等我将神碑上的灵符撤去,禁法全解,再听我一声招呼,将神戈朝着中心画一个十字。如见烟光冒起,可速飞身暂避。只等烟光一散,洞门自开,那时上下两条洞径一同出现。下面一条尽头之处,有神兽乌龙在内,见了生人,难免冒犯,千万进去不得。只朝上洞斜行向上,往里直走,便可将我寻到。你们听完,不必回问,时机已然紧急,稍微疏忽,便要错过机会,悔无及了。”
二人因觉幼童语音就在石中,相隔不远,而听口气洞似极深。开洞之后,主人不出相见,却令人去寻他,好生不解。方欲询问,语声已住,只得静守在外。为防万一,由成全手持隐形壁,小心戒备。等有半盏茶时,忽听幼童隔石疾呼:“禁法已撤,可速下手。”
语声并不甚远。匆促间不暇寻思,便由南州依言行事,手持金戈,朝那封洞神泥中心画那十字。因为先前石坚如钢,刺它不破,下手时用力稍猛。不料封洞神泥十分神妙,戈尖刚刺上去,立时火星四射,雷声隆隆,甚是震手。遥闻幼童疾呼:“下手轻些,放手不得,不可太猛。”
南州总算沉着机警,尽管火星乱爆,另有一股强力迎面扑来,并未将手收回。百忙中一听幼童疾呼,忙把手放轻,就势画去,一横画过,中心便现出一条裂口,跟着便有千万点火星疾射出来。如换常人,早已不死必伤。幸而成全在旁防护,见此声势威力,立将隐形壁宝光往上一合。虽未受伤,裂口中的火星也越来越猛,二人仍难当那冲荡之力。成全方喊:“三哥留意。”
南州把当中一竖也已画下,只听一片沙沙玱玱之声,随同戈头所到,火星迸射中,迅雷怒轰与金铁交呜之声同时大作,势疾如电。成全看出形势不妙,整座山头受了雷声震撼,一起摇动,仿佛就要崩塌神气。
左近崖石沙土,经此强烈巨震,已在纷纷崩裂,碎落如雨。慌不迭拉了南州,同纵遁光飞起。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前后一两句话的工夫,随同南州戈头朝下直画之势,轰的一声大震,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五色毫光夹着大蓬烟火已突然涌起。二人总算法宝防身,逃遁又快,不曾受伤。就这样,仍被那五色烟光扫中了些,将人排荡出一二十丈。
成全起初以为隐形壁具有防身、隐形两层妙用,颇为自恃,及见烟光威力如此强烈,才知厉害,不禁大惊。立定一看,那五色烟光只涌起十来丈,忽然一闪不见,雷声震势立止,当中圆洞也已出现,封洞神泥无影无踪。因听幼童说得那么容易,差一点没有送命,未免生疑。继一想:“如是妖邪,早已就势冲出,为何不见形影?”
略一商议,重往洞中走进。入内一看,那洞好似两个倒插入内的并头喇叭花,洞口只有丈许方圆,四壁晶莹如镜,倒影回光,幻为丽彩。前行十丈,方始逐渐加大。再往前走约有半里,路忽中断。对面现出一片椭圆形的尖崖,与来路相隔不下十来丈,上下洞壁均作弧形,往前溜去,乃两花茎分蒂之处,一上一下。通体浑成整齐,巧夺鬼工,绝不像是天然生就的奇景。
正要舍却下洞,朝对崖飞遁过去,忽听地底远远传来一声怒吼,空洞传音,分外震耳,知是异兽乌龙吼声。先破封洞神泥时尝过味道,想起幼童之言,料那异兽必是一个龙形怪物,厉害非常,惟恐万一敌它不过,慌不迭忙纵遁光飞越过去。刚到对崖,南州回顾身后,已有大串酒杯大小的紫色火弹,带着一股绿色光气,由下洞朝方才立处疾射上来,只要迟一步,便被打中。未等看清,火弹已经回收,其疾如电。惟恐怪物由后追来,忙纵遁光朝前飞驰,隐闻怒吼之声,不时隔着洞底传来。心想:“此时已飞进了十来里,幼童怎还未见出迎?”
洞径本是成一直线,向上斜行,走着走着,上下洞壁忽往五面凹进,定睛一看,直似梅花一般形式。遥望前面,有光发出,越往前进越亮。且喜怪物不曾追来,只顾朝那有光之处飞驰,也不知走出多远。洞径越发宽大,前面光也越强。
又飞了一阵,方始到达。见前面尽头乃是一个梅花形的圆洞,光便由内射出,宛如千万个电炬一齐发射,照得来路明逾白昼。心想:“人在门外,已是耀目难睁,内里不知如何亮法。”
幼童始终未见出迎,连声呼喊,也无回音。不敢冒失走进,同立门外,朝里观察。见门内似有一个小人影子,离地数尺,悬空而立,双手齐挥。定睛一看,正是一个年约十多岁的幼童,生得粉装玉琢,又穿了一身白色短衣,赤着双脚。宝光强烈,用尽目力,仅辨出一点形迹。料是方才说话的人,不知何故被困洞内。看神气似想开口说话,因被宝光逼住,不能出声,心想:“光芒如此强烈,不知是何至宝奇珍。对方父母久居洞内,尚且被困,不能脱身,何况自己。”
想不进去,再一看那幼童,又觉可怜。
二人天生义侠性情,前途便无遇合,发现一个幼童遭此奇险,也决不肯舍之而去,何况此行与雪衣老人暗示好些相同。只是素来谨慎,惟恐无知涉险,救人不成,反受其害,故而迟疑。及见幼童已将力竭声嘶,手脚乱舞,情急求救之状,心越不忍,互相商议:“凭我弟兄,所遇任怎艰危,断无见死不救之理。偏生对方不知何故犯此奇险,连话也不说一句,丝毫底细不知,如何救法?”
为难了一阵,眼看幼童力已用完,瞪着一双俊目,人已奄奄待毙。
南州首先激于义愤,力主不问如何,也须尽力。成全先前已用隐形壁朝前强冲了两次,虽可通行,但是越往前进阻力越大,惟恐蹈那幼童覆辙,连自己也同困住,欲前又却。及听南州一说,暗忖:“是福不是祸,如该遭难,雪衣老人也不会命我们来此。”
本想独自入内一试,以防两败。南州不肯,说:“我二人应共吉凶成败,我如何独留?”
成全无法,只得一同冲光而入。开头在门外虽觉前行吃力,还可奋力前冲,才一入门,便被宝光逼住,寸步难行。光中所困幼童见二人仗义强冲,好似万分绝望之中露出生机,面上立现喜容,重又手舞足蹈起来。二人见他将手旁挥,心方不解,事有凑巧。成全觉出偶在无意之中,吃那强力宝光冲动,往侧一偏,觉出中心光力最强,如往旁冲,便好得多。南州救人情急,想起古神戈既能破那封洞神泥,此洞作梅花形,与外面五洞相同,何不再取金戈一试?刚把金戈取出,成全已试出正面光力要强得多,仿佛碑上宝光力量全在正面,如喷泉一般,只要把中心点避开,便能由横里越过。因事紧急,连话都不顾得说。又见幼童手往旁挥,正与相合,忙往旁边斜冲过去。二人恰是同时发生,正面光头先被避开。南州再用金戈一挥,一道金光过处,无意之中竟将碑光切断。
等到碑光回复原状,已由侧面飞入,绕向碑旁无光之处。这一来看出神戈妙用,心便拿稳好些,再定睛往碑上一看,见那神碑实高只有丈许,正面似有大片朱文古篆。幼童被光吸住,后背心一带只手足还能随意转动,满脸均是求助之容,神情十分惶急。先不知如何破法,只用神戈频频挥动,金光到处,虽被绞散,转眼便又复原。几次过去,碑光虽然逐渐消灭,幼童仍难脱身。本想幼童不能开口,只好用神戈再绞下去,等把碑光全数消灭,再作计较。后见幼童面上神情越发惶恐,似已万分支持不住,正在拼命挣扎。南州还未看出下手之法,空自愁虑,无计可施。成全始终手持隐形壁,在旁戒备,先前也代幼童着急。后来看出碑中心幼童陷身之处似有一洞,内有一股五色光气,幼童只一用力朝前强挣,便似一块场糖,将人粘紧,随同前挣之势,扯出尺许数寸长一段。
猛触灵机,忙喊:“三哥快看,这中心洞内光气吸力甚强,与碑光不同,何不用神戈贴着这位道友身后试上一下?若能斩断,不就脱身了么?”
南州还未及答,幼童已面现喜容,精神一振,立被光气吸紧,贴在碑上。二人看出幼童心意,自己所料不差,便说:“道友紧贴碑上,我们如何下手?”
幼童闻言,将头连点,好似方才用力太猛,略微喘息。待不一会,忽朝二人把头一点,跟着神情紧张,全身都在用力,朝前猛挣。那光气直似胶质之物,立被扯出尺许来长一段。南州见状,更不怠慢,举戈一挥,那股光气立斩为两段,碑光立隐。幼童也离碑而起,因为用力太猛,没料南州下手这么快,碑光挨着神戈便已消灭,一下冲出十余丈。幸而幼童是个行家,尽管收势不及,冲到门外,微微往前一扑,立时落向地上。二人正要赶前问其受伤也未,眼前人影一晃,幼童已经飞回,见了二人,喘息不止。成全笑问:“道友怎会陷身碑上?”
幼童笑答:“实不相瞒,我是取巧,在二位道友初人洞时,我尚存有私心,才致上了大当,差一点没将小命送掉。白受许多冤枉罪,结果所得,还是命中应有之物。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取巧无用。不过方才你们来时,我只由神光中看出你们并无法力,没想到这一带尽是森林旷野,瘴疥之区,又有洛明尔峰火穴,方圆千里,常年布满火云烟雾,其热如焚,隔山又是妖道巢穴,向来不许外人涉足,你们怎么来的?起初发现神碑后面偈语,虽然年幼道浅,不能尽悉详情,细详文意,好似日内有人到此,便终日由神光中往外查看。先未看到一点形影,突有二人出现,当时虽曾心动,因见你们拿着两根顽铁,朝当中神泥乱砍,绝不似个修道之士,起了轻视之念,开头未理。反觉你们不知进退,万一封洞禁制突然失效,还要吃苦。正在隔岸观火,忽见这位道友取出神戈,虽不知它的妙用,但与碑后偈语相合。这才想起山后一带,常人足迹更不能到,你们分明是由前面隐形来此,连忙出声唤住。因知神碑里面藏有法宝,但非易取,又恐你们入洞,我便无份,一面指点你们破禁之法,一面赶忙遁回。本想封洞神泥与碑中宝库息息相关,各有呼应,神泥妙用一止,宝库似可开放。欲等神泥回收,你们被风雷烟光惊退时,抢在头里,捷足先登,把法宝挑好的多取一件,余下留与你们。谁知刚到碑后,便听古仙所留传音遗偈,只命我把应得之物拿到手内。可我心仍不死,重又回到碑前,行法取宝。其实我并不想全吞,只想把内中几粒雷泽沙取上一些,也就心满意足。等回到碑前,封洞神泥已化成四团金光,冉冉飞来。此宝乃家父之物,以前曾经见过,略知收法,意欲就便一起收下。不料神泥竟与神碑互相感应,发生威力,法宝不曾到手,反被碑中心一股五色光气将我困住,粘在碑上,休想转动,才着了急。
“我素不服人,先不愿出声求救。等到二位道友自己寻来,见我被困,义形于色。我因生性大刚,好动喜事,家父母向不许我独自出山走动,见的人不多。以前遇见几个外人,大都不是善良之辈。内有两个同道,又性情不投。像你们这样锐身急难,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幼童待若良友,实是难得,不由生出好感。偏生当时我被神碑困住,不能言动。破那禁法,虽不艰难,你们偏不知底细,只朝正面猛冲,自然无用。后来我已忍受不住,正在着急,这位矮道友忽然醒悟,避开正面光头,由旁冲进。我只知神戈能破碑心禁制,不知会有那等神妙,手到成功,毫无耽延。以为碑中吸力大得出奇,不是当时可以得手。特意把本身真力元气运用停当,略微缓势,再行强挣。先见神戈虽将前面宝光挥断,但是随分随合,光力似乎逐渐减退,全数消灭仍非容易,还须费上些事,未能如愿。我挣时用力太猛,差一点没有跌向地上丢丑。此是二位道友应得之宝,我并未取。方才看出你们为人义气,想交两个好朋友,不知心下如何?”
二人见这幼童立在地上,年约十二三岁,星眸炯炯,隐蕴威风,两道秀眉斜飞入鬓,相貌十分英秀。穿着一身黄色对襟短衣,下面赤着双脚。周身玉雪也似,看去灵慧俊美,竟在雪衣老人弟子钟灵之上。言动更是天真可爱,见面连姓名、来意一句未问,只把自己的事说个不住,料知大有来历。再听口气,似和隔山妖道是对头。心想:“此是前辈仙人之子,如与联合,同仇敌忾,岂不是个好帮手?”
成全更擅词令,接口答道:“道友不弃凡愚,得附交游,求之不得。至于此间藏珍,原是往探妖窟,无意来此,事前并不知道。果真有此福缘,愿与道友共之,将来一同应用如何?”
幼童喜道:“二位哥哥果然真好。不过仙人已有遗命,不能妄取。只请把那雷泽沙分润数粒,就感谢不尽了。”
成全随问幼童父子名姓。幼童答道:“难怪爹爹说我冒失,说了一阵,也忘了询问二位哥哥贵姓,是否与神碑遗偈相合,便自论交,岂非笑话?话须说明在先,听古仙人遗偈留音,命我和乌龙在此守护神碑。我已答应,并将应得之宝取到。你们如与碑偈所说的人不符,你们虽是我哥哥,碑中藏珍却不能取走呢。”
崔、成二人机智,早料自己此行已有遇合,闻言笑答:“这个自然。”
随将姓名说出。幼童好似有些失望,面带惊疑之容,听完答道:“那宝主人一个姓李,一个姓任。听口气,后一人像个女子。仙人留音大意,是说火窟藏珍快要出世,但须先把碑中所藏法宝神砂得到,才可同往,我也有份。本来我见你们虽是两人,并无女子在内,果然姓名不对。照这样,我想分粒雷泽沙,去寻妖人晦气,也办不到了。”
成全闻言,早已醒悟。见他失望愁急之状,示意南州先勿开口。等他说完,才笑答道:“你说那两人,可是一对夫妻,男名李琦,女名兰珠的么?”
幼童惊喜问道:“男的正是李琦,女的只知姓任,并有珠兰并秀之言,与你所说相合。你如何知道?”
成全随把来意说了。幼童喜道:“听成哥哥所说,碑偈和方才所遗留音一点不差,连我先未解悟的话也全明白过来。但你所说那位李七哥和李七嫂尚未到此,仙人是否许我们取那法宝神砂,还不敢说。这些日来,因为我强取碑中法宝,不听仙人的话,苦头吃了不少,已然吓怕,实在不敢再和他强。好在不用我动手,只要仙人愿意,跪下一求,必有回音。真不能取,用尽心机,也是无用。我们不访试他一下。”
南州答道:“道友姓名还未曾说呢,事情尚早,不必忙此一时。伯父伯母何日回山,隔山妖道新近有何图谋,均望明言,谈完再往一试如何?”
南州本意,对方是前辈仙人之子,自己虽是凡人,但主人意诚,年纪又轻,性刚好胜,必不愿人拒绝,与其多说虚话,转不如慨然应诺,就此订交,打算问明来历姓名,再改称呼。幼童误会二人不愿与之结为兄弟,气道:“你们不愿要我这兄弟么?”
二人忙问:“道友何出此言?”
幼童更气道:“古人一见如故,便成忘年知己之交,不知多少。我已连喊哥哥,你们老是道友道友的,莫非嫌我年幼道浅,不配做你兄弟么?”
二人知他误会,同声笑答:“贤弟不必多疑。我们凡夫俗子,蒙你不弃,结为兄弟,哪有不愿之理。但自来神仙游戏人间,相貌年岁往往颠倒,不能以身材容貌来定长幼。再说伯父伯母名讳尚未请教。故想问明之后,分了长幼,再定称渭,并无别意。”
幼童笑道:“我也知道两位哥哥均是好人,因嫌你们客套,故意问这一声。”
随说自身来历。
原来幼童名叫商清,父亲商肠,母亲晏玄瑛,均是得道多年的散仙,移居当地才数十年。隔山妖道洪霄盘踞此地在先,另一个同党杨攸也常来往。当商氏夫妻初来时,洪霄甚是疑忌,设下阴谋毒计,打算暗害。后来发现对方法力甚高,惟恐一战不胜,无法下台,意欲先礼后兵,前往求见。刚到洞前,便听传声发话道:“我和你路道不同,无法相交。但我在此原是暂居,时至自去,彼此两不相犯,请以洞右山岭为界,谁也不许越限如何?”
妖道最担心的是洛明尔峰的道书和火穴藏珍,一听对方说是暂居,更疑是为藏珍而来。便向对方二次求见,暗示自己心意,求商氏夫妻休往峰前走动。商肠道:“此峰非你私有,为何禁人前往?你那心意我全知道。实对你说,峰下道书藏珍全是有主之物,我固无缘,也未存这贪心,你也无异于是梦想,见我大可不必。”
妖道闻言,愧愤交集,因对方语气活动,还想试探法力深浅,口里说着仰慕求见的话,人往前走。
进不几步,忽听洞中大喝:“道友怎不听良言?再不退走,悔无及了。”
话未说完,烟光暴起,妖道差一点没受重伤。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强,只得退去。受此挫折,自是怀恨,又疑心对方夺取藏珍,小心戒备,并用法力设下恶阵,准备到时一拼。后见对方从未去往峰前窥探,又知不是对手,渐渐缓和下来,但心中疑虑终是不解。
商氏夫妻移居洞中,另有深意,也未理他。只不许爱子出洞远游。后往海外一去不归,只留商清一人在洞。行时嘱咐:“全洞均有仙法禁制,令你同神兽乌龙留守。每次出去,均有一定时限,过时不归,便被隔断在外。隔山妖人本就怀恨,近知火窟藏珍将要出世,女怪人必乘此时带了道书遁去,事关他年成败,如不事先取到手内,将来决无幸理。为此百计千方,日夜图谋,将我父子认作心腹之患,早晚必来窥伺。你守在洞内,仗我仙法防护,固然无害,一离此洞,必被擒去。我和你母均在海外,那时却休想我救援。”
只商妻终是心疼爱子,另给了一件法宝,方始起身。
二老走后,商清守在洞内,先颇听话。日子一久,不免静极思动,接连出去了几次,俱都无事。内有一次,发现妖道离山他往,只剩下几个妖徒代为防守,一时乘兴,前往窥探。看出众妖徒因乃师天性疑忌,只能代为主持阵法,别的法力俱都寻常。想起父母行时之言,本没打算多事,看了一阵,正要回洞。忽然发现一只小黑猴藏在身侧石洞之内,双目流泪,连打手势,意似求援。见那小猴周身油光水滑,灵巧可爱,不由动了童心。刚走过去,黑猴纵身一跃,便到怀内,抱着商清头颈,手指前面妖徒,满脸惊惶之容,口吐人言,直催快逃,迟便没命。商清听它竟通人语,料是妖徒擒来,不知受什虐待,故想逃走。喜其灵慧可爱,开头也未想到结怨,便将小猴抱了回来。到了洞中一问,才知此是东昆仑异种灵猩,并非小猴。因被妖徒无心发现,擒了回来。后看出小黑猩不特灵慧非常,并还天生神力,捷逾飞鸟,一跃便是数十丈高远。身长只有二尺左右,灵巧好玩,性更驯善,善解人意。正苦洞中寂寞,有此灵猩相伴,自是高兴。
过了几天,小猩背人垂泪,疑它不耐枯守。细一盘问,才知小猩还有一个同类,也被妖徒擒去,开头也颇怜爱。但这类妖徒多半秉性凶横,喜怒无常。二猩以前曾蒙一位散仙收养,颇知邪正之分。后因主人久出未归,偶往隔山采果,恰值妖徒奉了妖师之命,往东昆仑采药寻人,强擒了来,本非所愿。再见妖道师徒多行不义,所设阵势伏有邪法,心存鄙视。性又好动,这日妖师不在,偷往法坛窥探,一不留神,陷入埋伏,小猩虽得逃走,同类却被制住。知道妖道师徒天性凶残,情急害怕。想起前从散仙时,每值行法之际,曾经在旁偷看,仗着天性灵巧,略有一知半解。妄想逃生,乘着妖徒尚未发现,隐在中心法台之上,悄悄下手,妖幡虽被毁去一面,本身却受了重伤。妖徒原乘妖师不在,擅离阵地,去往森林残杀生灵。闻得风雷之声,遥望烟光大起,当是来了强敌,忙即赶回,查出二猩所为,又惊又怒。知道环山百数十里,凡是花城之内,均有邪法禁制,决逃不走,便把受伤的一只吊起毒打,同时分人搜索逃猩下落。幸而小猩机警,料定妖徒必往四外搜索,决想不到会藏在阵旁峰崖小洞之内。洞内隐秘,内里孔窍甚多,互相通连,但知不是久计。耳闻同类惨号之声已止,知遭毒手,自己如被擒去,命必不保。
正在心惊胆寒,商清忽仗法宝防身隐形,自空飞降,恰巧落在洞前。看出来人颇像妖道平日所说对头,年纪虽轻,法力甚高。初现身时,曾有银霞微闪,分明是正教家数。心想:“花城内外,埋伏重重,竟能来去自如,可知不是寻常。”
认定是救星,但不敢出声,忙打手势求救。幸被救走,虽能活命,再一想到同类惨死,便自伤心。
商清间明了经过,又听说妖徒专喜杀生,无一善良,不禁激发义愤,便向小猩劝慰,愿为报仇。小猩虽是通灵异兽,到底是畜生,不知厉害;又见这位新主人年纪虽轻,法力颇高,所用法宝飞剑无一寻常,因报仇心盛,极力怂恿。恰巧此日便是出山之期,如非乌龙神兽通灵,对于两老主人之言,从来不敢违背,差一点也被带去。事有凑巧,二次前往,又值妖道为了盗取火窟藏珍,生擒女怪人,逼索道书,往寻同党相助,又复离山他出,此时杨攸又尚未与之同居。商清胆大任性,一到便仗法宝防身,飞入法坛,将二十五面妖幡毁了十面,又伤了一个妖徒。后来全阵发动,看出邪法厉害,形势不妙,方始遁走。下手以前,为防到时不能兼顾,曾将小猩放在左近高峰之上,令其遥望。归途往寻,已然不见,先疑妖徒擒去,重往窥探,并无踪影。又听妖徒惊惶谈论,连自己踪迹相貌,均未发现。受伤的一个虽曾对面,又为自己所杀,知道不曾泄漏,心中略放。
只那心爱小猩不知去向,万分不舍,在附近峰崖上苦寻不已,也忘了归洞时限。后来发现树上钉着一张纸条,得知小猩被人救走,不久还要送回,并劝速回。这才想起出来时久,赶回洞去一看,禁制发动,归路已断。想起当中洞口虽有神泥封闭,回忆父母行时之言,有法宝防身,试一冲进。不料封洞神泥与洞中禁制互有呼应,竟被卷了进去,困在洞中好些日,用尽方法,不能脱身。
那洞分上下两洞,当神泥未开以前,两洞交界之处由仙法隔断,不能相通。商清无奈,看出后面还有一层似经仙法封闭,试用法宝攻破,入内一看,发现里面有一神碑,上面满是朱书古篆。大意是说:洛明尔峰火窟藏有九宫塔上所失奇珍和古仙人所留灵丹,不久便当出世。峰下壑底石室之内,还困有一个怪人,名叫蛮都。隔山妖道因怪人关系其他年修道成败,用尽心机,想要生擒,迫令说出藏书之所,再行残杀。因为下面壑底煞火厉害,曾费多年苦功,练了几种邪法异宝,以备应用。近十余年,又听所交妖党说起壑底藏珍之事,更动贪心,意欲双管齐下。实则恶贯满盈,当藏珍出世之日,妖道也在此时伏诛,白费心机。藏珍虽然另有主人,但与商清颇有关系。神碑之中,并还藏有雷泽神砂和两件法宝,商清也有一件在内。只等取宝的人到来,照着后面偈语行事。再看偈语,共有二十四句。仗着夙根灵慧,细一参详,看出为首取宝的人名叫李琦,还有一个女子。不久当有两人来破神泥,所用法宝是一古神戈。神泥禁制也将失去灵效,只要用戈头朝中心画一十字,立可开洞而入。到时可引来人去往碑前取宝,静候时机,再往火窟同取藏珍。
这日发现崔、成二人洞前窥探,用剑乱砍,先当凡人,不曾在意。后见神戈与碑文相合,以为宝主人李琦寻来。心想:“来人只凭一柄神戈,无什法力,所得法宝比我还多。那雷泽砂曾听父母说过它的妙用,如能得到,便可先将妖道洞府炸成粉碎,将地底那本道书乘机取出,岂非绝妙?”
想到这里,忽起贪心,妄想多取一件,并将雷泽神砂分上几粒。教完崔、成二人取宝之法,知道神泥一破,碑上宝库立受感应开放,自己飞遁神速,正可下手。及至寻到碑后,发现一个小洞,内里放着一座形似小山的美玉,上有无数洞穴,知是一件法宝。刚一拿起,便听碑上发出古仙人的留音。大意是说:这座小玉山,名为仙岳神座,乃商清应得之宝。下余法宝神砂,均在碑前洞内,须等宝主人自取。商清听完,忙用父传仙法往外查看。见崔、成二人刚刚飞回,以为还来得及,想捡现成。寻到碑前,果然发现一个小洞,神泥所化宝光正由前面冉冉飞回。刚想乘机取宝,并收神泥,忽听碑中留音大喝:“孺子不可再动贪心,速用法宝防身,否则来不及了。”
心方一动,碑上神光突然大盛,那四丸神泥也急如流星,朝碑洞中打到,当时便有一股极强大的吸力由碑洞中喷射出来。知道不妙,忙即逃遁,已经无及,连人带防身宝光全被吸住,无法挣脱。后心好似被一块大胶粘住,时冷时热,不是冰凉透骨,便是奇热如焚,难受已极。正在忍痛苦熬,崔、成二人也已寻至。由此一见投缘,结为兄弟之交,互说前事。
商清又把碑藏两件法宝和一葫芦雷泽神砂的取用之法,照着神碑仙示,说了出来。
两人一听,法宝应为李琦夫妇所有,忙同记下。南州笑说:“此宝应为李七弟所有,我们便知取用之法,也只记下,等李七弟夫妇到时转告,由他自取,不应妄动。可惜不知仙人名讳,且去碑前参拜一回吧。”
商清笑道:“我听仙人遗偈留音,虽然指明此宝应归李家兄嫂所有,但那口气,二位哥哥好似也有点份,偏是说得太快,未能记下,不能全数领会。依我之见,最好将宝取出,看是何物,或交二位哥哥保存,或是仍存洞内,均是一样,好在此洞有家父法力禁制,封洞神泥虽然收去,家父还留下一件法宝、一道灵符,可作防守之用。当家父母行时,传此二宝一符,说是将来有事,可以随时封闭洞穴,运用由心。因家父说话不喜人多问,心想,‘此洞内外,均有埋伏禁制,中间洞中还有一层神泥,多高法力也难侵入,如何还要小弟用法宝、灵符防守启闭?’本在奇怪,现才得知,今日之事,家父母早已算到,灵符不曾用过,所留法宝却具极大威力,决不怕人盗宝。我们先取到手,一开眼界,岂不是好?”
成全知道商清法力虽非寻常,因其不曾与外人来往,从小便随父母隐居清修,稚气未退,又亟欲得那雷泽神砂,打算先把法宝取出,等李琦夫妇到来,再行转交。便笑答道:“老弟,事虽一样,但是我想仙人既说此言,必有深意,我看还是不要妄动,听其自然为妙。”
商清道:“我不过是想看看,实不相瞒,便二位哥哥想带此宝出洞,我也不敢违背仙人之言的。”
成全见他坚持,不便再争,只得听之。随同入门,去至碑前,分别下拜通诚。碑上神光自从商清脱身以后,已全停止,先发光气之处现一梅花形的小洞,大只如拳。三人拜罢起立,商清朝洞略看,便自伸手,成全想拦,商清手快,已往洞中伸进。成全发现那碑不过三尺来厚,碑洞却是黑沉沉的,望不到底,暗影中并有云光闪动。知非易取,忙喊:“贤弟留意。”
忽听一声惊呼,商清的手好似触电一般,连人蹦起,随手带出一道长蛇也似乌油油的光华。二人见状大惊,南州首先情急,那柄古神戈恰巧拿在手内,匆匆不及说话,举戈一挥,一道金光朝那乌光砍去。才一接触,便听玱的一声,银花四射,闪得一闪,乌光不见。再看地上,横着一条似蛇非蛇的玉带。再看商清,已吓得面无人色,好似常人骤中奇寒,冻得周身乱抖,脸都发青,便问经过。
原来商清初见碑洞中云光隐隐,看出内有奇珍,先前具有强大吸力的光气虽全消失,仍然存有戒心,曾在暗中行法防御,并未十分冒失。满拟试探着先摸一下,如见不妙,再退也来得及,以为决不至于受伤。谁知手才伸进,猛觉一股极强大的吸力猛吸过来。
先前吃过苦头,自知不妙,忙即缩手逃遁。不料那吸力来势比电还快,已将手吸紧。同时觉得一股奇寒之气,由手背起,贯彻全身,连骨髓也似冻凝神气。这一惊真非小可,慌不迭猛力一挣,连身飞起,那股吸力和奇寒之气竟被带了出来。百忙中瞥见那紧附手背之物乃是一条形似怪蛇的宝光,心方惊惶,待取宝抵御,无奈周身都快冻僵,奇冷攻心,连气都透不转,如何施为。心正发慌,甫州已用神戈朝那怪蛇砍去,居然克制,砍得又恰是地方,只由怪蛇身上激射起一蓬细如毫芒的银雨,便自落地。崔、成二人见银雨现处,奇寒透骨,方觉不妙,乌光已化玉带,横陈地上。南州为防还有他变,仍用金戈宝光罩在上面。
待了一会,见无动静,商清略微喘息,也和成全一同走过。见那玉带长约七尺,周身密鳞,并无环节。仿佛一条整玉,又可随意曲折,其形似蛇。前头生着一张圆筒形的长嘴,口中无牙,却有一条如意形的蛇信,其白如银,微露唇边,将上封住。双目内陷,约有绿豆大小,寒光如电,远射数尺,人立正面,吃那寒光射中,奇冷刺骨。遍体乌光黑亮,隐蕴奇辉。三人先因此宝连商清也未听人说过,又是那么奇冷,人不能近,惟恐有失,未敢造次。待了一会,还是商清胆大,说:“崔三哥这柄古神戈,必是专门克制此宝之物。否则,这条玉带威力十分神妙,小弟从小便随家父母修炼,法力虽然不高,仗以防身,似还有用,不知怎的,手才伸进,便被吸紧,周身血脉全被冻凝,几失知觉。
威力如此厉害,被神戈一挥,当时打落地上。此宝必是家父所说前古癸水奇珍无疑,可惜不知名称用法。三哥用神戈将它头颈制住,我再用手试它一下如何?”
话未说完,成全回顾身后碑洞,随同玉蛇飞出,宝光连闪了几次,最后一片烟云涌过,碑洞忽隐,仍是一座通体完整的神碑,只当中碑洞所在似有朱文现出。过去一看,不禁大喜,忙喊:“三哥、商贤弟,无须疑虑,此是北玄宫天乙水姥癸水奇珍,被古仙人借来,专为镇压洛明尔峰地底毒火烈焰之用,千余年来已然用过四次,只等最后一次用完,送还原主。峰下火窟自经仙法禁制,封闭年久,地底毒焰蕴积太多,只有极小一个火眼。平日所喷,多经仙法禁制,是故意容其往外宣泄的残焰。内中真火所积祸胎,到时仍要爆发,已非此宝所能克制,但仍有许多用处。只照碑上朱文符篆炼上些日,此宝便能由心运用,仗以防身,出入火窟,却是极妙。此宝乃两极宇宙寒光与千万年精英凝炼而成,奇寒无比。尤其那一双龙目,一经施为,所射出来的寒光,多厉害的毒火,遇上便即消灭。只要不与正面相对,此时便可收起。所附禁法,已为神戈所破,不会生出别的变化。细看碑文就知道了。”
崔、商二人一看,果与成全所说相符,后面并还载有收用之法。碑文说:因其形似十万年前神兽冷龙玄汗,取名为玄汗带。乃天乙水姥水宫四十六件奇珍之一。指明此宝应为崔、成二人暂时借用,等到破了洛明尔峰地底火眼,取出藏珍,大功告成之后,自有人来指点如何送还。此时除一葫芦雷泽砂在碑后洞中,可以取出一些而外,下余须等李琦夫妇亲自来取。
三人看完,惊喜交集,忙把收法学会。过去一试,那条玉龙竟似活的一般,离地而起,朝人手中飞来。连试两次,均能应手。只是光大强,难于隐蔽。南州接过一看,那带似玉非玉,刚柔随心,竟可束在腰上。成全说自己有隐形壁防身,固执由南州收用,南州只得应了。
再往碑后一看,中心小洞也和前面一样封闭,完整如初。商清方在失望,忽觉碑顶红光外映。抬头一看,原来那碑似玉非玉,色如翠墨,乌光晶莹。碑阴朱文符箓已完全隐去。碑顶作梅花形,当中好似一片墨晶,包着一片葫芦形的红光。南州笑说,“这葫芦嵌在碑内,如何取出?”
商清笑答:“这个不难,此时我已领会。三哥那柄神戈,好似专破洞中一切禁制之宝。如我料得不差,只将戈头宝光朝葫芦中心一指,必有灵效。何不试它一下?不行再打主意。”
南州依言行事,先朝神碑下拜,通诚祝告,并代商清求赐几粒神砂。说罢起身,还未下手,忽见碑顶红光连闪,旋起无数大小光圈。商清忙喊:“三哥快些。”
南州因觉神戈宝光大强,惟恐不知底细,将碑损坏,微一迟疑,银光急转中,忽有手指大小的紫光由葫芦口内冒出。商清见是神砂飞出,不顾说话,忙即施展分光捉影之法,将手一招,便已收去。到手化为豆大一粒宝珠,紫色晶莹,奇光射眼,旋转不停,心中大喜。第二粒又相继冒出,一离碑顶,便自加大,晃眼暴长为尺许大小一团。如非商清前听父母说过,识得此宝来历妙用和收发之法,下手得快,几被遁走。方说好险,第三粒又已飞出,这次有了经验,自较容易。似这样,一连几次过去,全都顺手而得。同时看出碑顶所嵌葫芦渐现全貌,仿佛红晶所制,里外通明。那雷泽砂共分紫碧二色,只有绿豆大小,随着葫芦口内所喷光气,往外飞出,朝商清手中飞到,收得十分容易。内里神砂共有大半葫芦,各在里面星丸跳动,飞舞不停,闪变之间,映着红光,幻为异彩,十分好看。三人见那葫芦仍然包藏在神碑红光之内,只神砂一粒跟一粒,随同光气向外喷发,均以为一会便可全数收下,只不知葫芦是否可以取到。
二人正在寻思,商清已收到第七粒上。正要再收下去,忽听一片殷雷之声,碑上起了一片云烟。商清忙喊:“三哥还不下手,就来不及了。”
南州始终觉着商清法力虽高,毕竟年轻胆大,行事冒失,呆得一呆,去烟暴起,毫光四射。葫芦口内所喷光气,本由碑中带着一粒接一粒的神砂穿碑而出,向外喷射,忽似灵蛇电闪,收了回去。同时又是一声雷震,眼前一晴,神碑猛然沉入地内,一闪不见。崔、成二人正在惊奇,商清已急得双足乱跳,直喊可惜。二人大惊问故。
商清想了一想,改容笑道:“二位哥哥哪里知道。也是下手太忙,不容细说,否则不致如此。当我发现神碑时,原是无意之中触动禁制,平地涌现,我还吃了许多苦头,才将禁制引发,得知大概。先因仙法神妙,威力大大,稍微疏忽,人便受伤,不敢大意,连想求取几粒雷泽砂我都拿它不准。后来悟出三哥这柄神戈专破禁制,有了成竹。本意只要把禁法一破,不特一葫芦神砂可取到手,连碑前宝库也可同时打开。谁知三哥行事过于谨慎,不听我的招呼。仙人又早算定,未等破禁,神砂先已飞起。我只顾忙着收取,忘催三哥照我所说下手,以致神碑重又沉人地内。看此形势,在七哥七嫂未到以前,休说借用碑中诸宝,去寻妖人晦气,连想先看一眼都办不到了。”
崔、成二人才知商清仍想先将法宝全数取出,去往妖窟一试。不料仙人早已算定,到时自生灵效,只赐了七粒雷泽砂,下余均未如愿,因其人虽灵慧,却甚天真,初次见面,不特情如兄弟,连同盟诸友也全视兄长,天真已极,全都爱他,由此起,三人成了至交不提。
神碑已沉,除却等待时机,无什别的指望,互相谈了几句。商清便说:“这里除神碑外,无可流连。下洞才是我家,家母行时曾为我备有好些食物佳果。不料一时疏忽,陷入上洞,当初原有仙法隔断,不能通行。此时神碑下沉,上下两洞当已通连。我们姑往一试,如能过去,岂不比这里要强得多?就便还可看看乌龙近日是何光景。”
崔、成二人方同笑诺,忽见最前面上下两洞分路之处,慢悠悠现出两点星光,初见黑色忽又变成紫蓝色。商清见此五色变幻,精芒远射,对面飞来,喜道:“乌龙前来寻我,上下两洞必可通行,我们快走。”
随即高呼:“乌龙快来,这是我新交的两个哥哥,不可无礼。”
那两点星光本来行驶甚缓,闻呼忽然轰的一声巨吼,急如流星,晃眼驶近。崔、成二人因洞口一带光景较晴,星光又强,看不真切,满拟先后所闻吼声如此猛烈,神兽又以龙名,身定长大。谁知到了身前一看,乃是一个头部似龙非龙,身具四手两足,通体乌黑,高才三尺的怪物,生得并不长大。但是目光如电,爪利如钩,两条后腿精铁也似,形态十分威猛。到了三人面前,咧着一张形似半边圆筒的怪嘴,露出一条前端带有吸盘的长舌,先朝商清低吼了几声。商清似和乌龙十分亲热,早赶过去,拉着形似鸟爪的怪手,笑道:“不要鬼叫讨嫌,我早知道了。这两位哥哥虽不姓李,却是宝主人的兄弟。如今神碑已然沉底。我得了一件法宝和七粒雷泽砂,足可寻那两个妖徒,为我小黑报仇,并试取那洞底道书,先给妖人一个厉害。以后你对我两位哥哥要和对我一样。”
乌龙闻言,吼了一声,将头微点,便朝二人跪倒,咧着怪口,笑个不已。商清随说:“这里不好,到了下洞再谈吧。”
三人一兽,随同起身。到了两洞分歧之处一看,地皆晶质,平明若镜。下洞形式和上洞一样,便是有心制造,也未必有此整齐。南州方赞造物之妙,商清朝乌龙低语了两句,令其先走,接口道:“此洞甚是长大,形似两朵牵牛花,并蒂同生,形式大小全都一样。上洞经我用尽方法,不能打开,不知与下洞有无分别。至于下洞,因自家父母移居以来,多年经营布置,所居又是全洞尽头最好之处,二位哥哥到后,才知它的妙处哩。我先到前面去稍微布置一下,你们后来如何?”
二人方说无须,商清已先飞走。
二人知道上下途径一样,照直往前走去。开头光景也和初入上洞时相似,及至走了一段,眼前倏地一亮,大放光明。原来两边洞壁均有钟乳下垂,本就通体晶莹,在暗影中闪闪生光。忽然发出亮光,宛如两行火树银花,明灯宝炬,自顶倒悬,五光十色,竞彩流辉,照得阖洞通明,耀眼欲花,端的生平未见之奇。知是商清所为。一路观赏过去,行约里许,前面钟乳更多,到处璎珞垂珠,奇辉流射,气象万千,美不胜收。并有无数奇花异卉斗艳争妍,多是平生初见。越往前行,景越繁妙。行到尽头洞壁之下,忽然无路可通。估计路程和上洞差不多远近,洞壁完整,通体浑成,更无丝毫缝隙,此外又无路径。商清不知何往,也不见有踪迹。喊了两声商贤弟,也未答应。听方才所说口气,分明还有一座后洞,藏在石壁之后,怎会无门可入?又喊不应,均疑商清二次触动禁法,重又困人石壁之中;或是犯了他父母的禁条,被禁在内,不许与别人相见,少年好胜,不好意思回答。但未拿准,不便退出。再一想:“此时洞口已然封闭,非经主人撤禁,无法出去。所料如对,岂非进退两难?”
南州先颇愁急。成全想了一想,觉着下洞和上洞一样长短大小,只是钟乳较多,主人如非有意延客,怎会全数发光,至今明如白昼,不曾丝毫减退?也许后洞大深,突然有事发生,主人知道自己法力有限,恐怕涉险,特将洞壁隔断,也未可知。思量无计,只得等在外面。
待有三个时辰,毫无动静。连喊多次,终无回音。正在惊奇,想不出是何缘故,忽听神兽怒啸之声,由洞壁内隐隐传来,心中一喜。忙喊:“商贤弟,你在何处?如何不见?”
随听商清在内答道:“二位哥哥请再等上一会,见面自知,我事情还未完呢。”
二人闻言,才放了心。由此起,便不再听商清发活,只神兽乌龙偶然怒吼两声,听去颇远。二人料无他变,也就不再呼喊。
又等有个把时辰,商清仍无音信,二人却饿了起来。好在带有干粮腊脯,便寻一平整的矮钟乳坐下,准备同食。还未到口,猛瞥见尽头处的洞壁光影一闪,随听殷殷雷鸣之声,料是商清开洞出来,心中一喜。身在主人洞内,不好意思,便把食物匆匆收好,放回囊内。壁中雷鸣风吼之声竟越来越猛,洞壁并未开放。心方奇怪,忽听商清大喝:“二位哥哥留意,莫放老鬼逃走,快些挡住。”
声才入耳,还未听清,又是惊天价一声大震,四面洞壁一起摇撼,似要崩塌神气。二人不知是何吉凶,正在惊惶回顾,同时壁间云光电旋,霞影千重之中,突飞出一条身材瘦小的人影,在一蓬黑烟笼罩之下,急如电射,似朝洞外飞去。二人坐处正当那人逃路,本是迎面飞来,其势迅急。
成全应变机警,匆促之间,并未想到上前堵截,因见那人由正面洞壁中驾着一溜黑烟迎面飞到,一时情急,一按隐形壁,本意先把身子护住,以免受伤。谁知对方胆子更小,又听身后敌人连声疾呼,一见有人阻路,也是胆怯情虚,成全还未发动,已经往侧闪避,两下几乎撞上。南州素来谨慎,又听商清说过,那柄古神戈能破洞中禁制,一见有警,忙取出来,也和成全一样,误认逃人欲加侵害,一时情急,便将神戈朝前挥去。
二人恰是同时发动,一道金虹电掣而出。正值逃人往侧闪避,一见金虹电耀,飞将过来,看出为前古奇珍,知道厉害,心中一慌,又因追兵在后,情知不是对手,哪敢迎敌。无如南州小题大做,出手太急,神戈宝光强烈,晃眼便将全洞布满,逃人初与二人相遇,不知深浅,心想:“法宝如此神妙,主人决非寻常。”
匆匆不暇查看,误认强敌,惟恐金虹追袭过来,一时胆小害怕,惊慌过甚,只顾保全性命,竟将手中所持之物朝后一扬,一团墨绿色精光脱手飞出。刚把神戈敌住,就势驾了黑烟,向外逃走,飞遁神速,一晃逃出老远。回顾敌人不曾进来,想将法宝收回,刚伸手一招,忽听敌人欢呼之声。回顾一看,一片五色云网起处,所发宝光已被网去,洞壁大开,商清也由洞中飞出。不禁长叹一声,便停了下来。
崔、成二人发现那团墨绿色的宝光甚是神妙,出手加大,竟将神戈挡住,心方惊奇,逃人已经飞走。同时洞壁开处,一片五色云网当先飞出,电也似急,将那宝光网住,随听欢笑之声。商清跟踪飞到,伸手一招,连网带宝光一起收去。过去一看,乃是薄如蝉翼的一片轻纱,内中网着一粒大如龙眼的宝珠,色如翠墨,奇光射眼。商清满面都是喜容,分明见逃人停了下来,那股黑烟也已收去,并不再追。仿佛没事人一般,朝着二人笑道:“想不到今日变出非常,如非先前淘气,想把里面布置停当,饮食也都齐备,再请二位哥哥入内,以博一笑,先将洞壁行法封闭,隔断逃路,几乎误了大事。此时已然无害,这粒北玄珠已被我收来。逃与不逃,均由他去,不必过问。最可气的是,这厮十分狡猾,我那乌龙竟被反禁后洞地穴之内,我差一点没上他当。须用这柄神戈,才能将它放出。我弟兄同到里面,放出乌龙,吃点东西。我先将洞壁闭上,免得这厮跟进去讨嫌。先前他想逃走,此时他想进去,我还不肯呢。”
崔、成二人遥望逃人站在前面,欲前又怯,神情似颇愁急。听商清口气,好似以前同住洞中,不知何故,想盗宝珠逃走,弄巧成拙。心疑是洞中役使之人,正要询问。商清暗使眼色止住。三人刚同往里走进,忽听一声哀鸣。回头一看,一片云光闪过,就在商清行法封洞的瞬息之间,方才用北玄珠抵御神戈,驾了黑烟飞逃的那个黑衣人,已跟着飞将进来。南州疑有他变,刚将神戈一举,待要抵御,黑衣人似觉厉害,一声悲啸,纵向一旁,动作神速已极。未容发话,商清已先拦道:“三哥莫要理他,我们放了乌龙同吃酒去。这厮平日全仗乌龙怜他受苦,常送东西与他去吃,今日恩将仇报,为想逃走,反用诡计,把乌龙关在里面。如非有此神戈,这罪如何受法,你看乌龙出来,饶他才怪。”
黑人越发害怕,哭丧着一张丑脸,望着商清,欲言又止,意似乞怜,又开不出口来。二人越料黑人原在洞内,与主人必有瓜葛,心中奇怪,把敌意减去。
成全回顾洞壁已封,黑人同被关闭在内,始终尾随,并无逃意。这一隔近,见那黑人身材矮小,年纪在四五十之间。黑烟收后,与生人一般无二,看去是个小老头。穿着一身紧身短衣,更显生得精瘦,只比骷髅多着一层皮肉。相貌十分丑怪,神情尤为滑稽。
不知怎的,越看越对心思。见他跟在后面,一双鬼眼注定三人动静,骨碌碌乱转,精灵已极。见自己不时回顾,目蕴泪水,将头微点,虽似乞怜,却又带着三分傲气。忍不住笑间道:“商贤弟,这是人是怪?饶了他吧。”
话未说完,商清接口笑道:“八哥,他是自作自受,且由他去,改天再和你说。看他还敢出什花样。”
成全瞥见黑人听自己为他求情,立似箭一般飞射过来,刚一落到面前,听商清一说,重又飞遁回去,满脸都是失望之容,始终不曾开口。料有原故,只得罢了。
这内层后洞,景更灵奇。所行之处,是一广堂,方圆不下十亩,上下洞壁满是奇石怪峰,钟乳石笋之类。那些钟乳多半象形,有的天花宝盖,自顶下垂,流苏纷披,缤纷五色;有的虎跃猿蹲,龙飞狮吼,奇禽展翅,健羽摩空,一个个意态生动,飞舞欲起;再不便是巨灵当道,恶鬼胜踊,磨牙伸爪,似要樱人而噬。这些钟乳结成的鸟兽鬼物,又都遍体晶莹,自发奇光,照得一路光明,眼花缭乱,比起前洞所见,更加奇绝。南州说:“此洞又高又大,奇景天生,从未见过。可惜光辉稍强,目力稍差的人见此光怪陆离景象,恐怕连眼都睁不开了。”
商清笑答:“洞中钟乳均是晶质。前主人是位女仙,清修多年,常用法力兴建。家父母以前所居,也有这钟乳,只无此洞奇丽。迁居到此,家母原喜布置宫室,便就前主人原有奇景,加以点缀,另施仙法,使其放光,乃有今日之胜。我因、位哥哥初来,特意使它大放光明。请到里面小琼林,便又是一番光景了。”
说罢,宾主三人已到前面一座约七八丈,平地突起,宛如朵云飞涌的小峰之下。商清笑道:“家父母在此多年,便为这座钟乳结成的灵峰而来。只因此间地脉与洛明尔峰火窟相通,不敢妄动。想等诸兄到来,破了火窟,把黑老鬼压在下面,听其自生自灭,便回海外去了。我因这厮处境可怜,累次代他求情,谁知他老改不了老贼脾气,我一离开,便想偷我东西。今日知我被困上洞,竟敢愚弄乌龙,盗了北玄珠,冲破禁制逃走,又将乌龙反禁在他所居小洞之内。本来还有商量,这一下变成自作自受,就能活命,至少也要禁闭地底千余年,才能出世了。此峰下有一洞,一头是黑老鬼的巢穴,一头与洛明尔峰火窟相通,并有一种奇处。”
这时,黑人行离三人较近,听到未句,忽然面现喜容,凑将过来,刚把口微张。商清倏地回身一脚,喝道:“快滚!以为我又用你么?这次把我气伤心了,再不快滚,叫你好受。”
黑人吃商清一脚踢了一溜滚,跌爬地上,颤巍巍爬不起来,仿佛年老力弱,受创大重,难于起立,带着可怜神情。南州天性义侠,同情弱者,正要劝说。成全看出商清口中喝骂,面上微带笑容,越知有因,忙使眼色止住,转问商清有何奇处。商清笑道:“八哥不必间了,免得老鬼得意卖弄,想我饶他。话长着呢,少时坐定,我再详说经过如何?”
商清随领二人由峰洞中走进,一路盘旋上升,均在峰腹之中,很快走完,到了晶乳危崖之上,这才看出,那峰形式甚奇。如由峰下绕过,前面尽是奇峰怪石,交错纵横,虽有好些洞穴,均难通行。须由峰腹穿出,经过峰腰一条晶衖,由此曲折绕行,始达最后一层入口。入口也是一个梅花形的圆洞,大只方丈。进不多远,前面豁然开朗,耳听泉声潺潺,杂以呜玉之声。细一寻视,原来前面乃是大片花林,琼枝玉叶,与瑶草琪花互相竞艳争奇。一眼望去,花光如海,宝雾蒸腾,愈觉壮丽,从所未见。泉声来处,乃是一片疏落落的竹林,通体翠绿,丛生在亩许方圆一片小坡之上。尽头是一洞壁,上面有一条尺许宽的瀑布,似匹练倒挂,直注坡后小池之内。瀑大池小,顺着缺口,穿林而流,宛如数十百根银练,飞舞穿行于竹林之中。地皮质如晶玉,其绿如油,那百十股瀑布细流穿行其中,银光闪闪,好看已极。泉流所触,铿铿锵锵,发为碎玉交鸣之声,十分悦耳。二人因沿途地面不见丝毫尘土,以为那些花树均是仙法钟乳所制。近前细看,十九都是真的。内有数种,前曾在二老谷若虚洞中见过。
二人方在奇怪,忽听清音细乐,起自来路小峰之上,宛如广殿仙韶,音节之佳妙,竟是平生未闻。因商清暗中摇手,不令发问,只得随同前行。由竹林坡前绕过,到一白玉平台之上,方始看到仙居:精舍数槛,上下两层,前有平台,通体美玉制成,气象庄严,华丽无比。台上一条黄玉案,旁设玉墩,形制十分古雅,案上陈着好些酒果。商清便请二人入座。南州笑道:“八弟你看,这里瑶阶玉柱,琼楼飞阁,四围花光如海,更有霓掌仙乐,萧韶竞奏,平日所见画中仙山楼阁,何曾有此景象?自穿云顶寻取藏珍以来,又开了一次眼界。可见修道人未成功时,虽然受尽艰危,道成之。后,仙山岁月,何等逍遥自在。想不到蛮荒深山之中,有此奇景。如真到了蓬莱方丈,神仙宫阙,更不知有多么美妙庄严呢。”
成全笑答:“这里天生奇景,又经仙人鬼斧神工,多年兴建,使这一所玉字琼楼,掩映于万花丛中,又有仙乐点缀,能在此间久居,已是平生所未梦见,何必还要什么琼岛仙居,神仙宫阀呢?”
商清本来起立,朝着南州想要说话,闻言接口笑道:“什么霓掌仙乐,这是老黑鬼在来路小峰内鬼叫,谁耐烦听他呢。三哥把古神戈借我一用,去将乌龙放出,叫这厮尝点味道也好。”
说时,细乐忽止,变为繁喧巨哄,宛如无数黄钟大吕,杂以十万大鼓,同时怒鸣,震得前面千百株花树纷纷摇撼,飞舞如潮,顿成奇观。二人方疑有变,商清说完,巨声忽止。二人惊间何故。商清将背向外,接过南州手中神戈,朝二人使一眼色,故意怒道:“还是这厮在那里闹鬼,他那鬼心思,我全知道。少时无论如何哀求,二位哥哥千万不可理他。”
成全知道商清心意,将头微点,笑答道:“此人名姓来历,因何在此,贤弟均未明言,如何敢于多事。”
商清冷笑道:“二位哥哥,你们不知这厮有多可恶呢。以前为了帮他,差一点没有挨打,他还不知好歹,专门生事。北玄珠关系何等重要,竟敢偷走。方才问他,反倒抵赖。说是因我多日未归,放心不下,乌龙又只知遵奉主人之命,守在洞中,不能商量,没奈何,才破禁而出,想用此珠为我出力,固然存有一点私心,多半还是感恩心甚。既有这样好心,我已回洞,为何还要盗珠逃走?如今宝珠被我收回,他无法回转老巢,取回他那替身,不久遭报,我已不再理他了。”
说罢,匆匆走去。行时似听前面悲哭之声。二人知是黑人,再向商清求告,也未理会。
商清走后,哭声越来越近。侧脸一看,果是那老黑人由花林中一路东张西望走来,满脸都是惊惧忧疑之容。到了台前立定,仰望二人,欲前又却,好似想要走上,又有惧意,举棋不定神气。二人受了商清嘱咐,故作不见,也未理他。待了一会,忽听乌龙吼了一声,听去颇远,似由地底远远传来。黑人立时吓得浑身乱抖,慌不迭纵上台来,到了二人面前,躬身立定,两次想要开口,均似有什顾忌,欲言又止。二人仍不理他。跟着又听乌龙吼了两声。黑人越发惊慌,一双鬼眼望着二人,两泪交流,似要求告,不知何故,不敢开口。南州心直计快,看出黑人不是外来妖邪,颇似主人所收精怪,平日在洞中为奴,犯了规矩,受罚禁闭,乘着商清不在,想盗宝珠逃走,被主人发现,将珠收回。细查神情口气,分明是想自己代他求情。于是故示严厉,以作警戒。如真妖邪一流,或是存有恶意,罪在不赦,怎会令其随同走进。先想等他开口求告,再行盘诘。及见黑人神情实在可怜,老似想要求告,偏不开口,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人是怪?因何犯规受罚?怎不开口?”
黑人闻言,还在迟疑,忽听乌龙怒吼连声,不由面色惨变,朝后面看了一看,颤声说道:“二位仙长,快请救我一救。”
底下又没了话。南州笑道:“你不明言,我知什事?如何救你?”
黑人似听南州口气有望,面上方带出一丝喜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