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奴儿哈赤畏假都督
奴儿哈赤之建元天命也,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越一载,始书“七大恨”告天,以与明为仇。然其未建元之前,尚视明帝如在天上,明臣如在云汉,不敢与较,观于待明之假都督可见矣。
初,满洲每岁必贡蜜于明,兼开蜜市。考蜜之用,相传炼为糗粮者。迨万历四十一年后,不复贡。明之边臣,未敢据实入告。次年四月,巡抚都御史郭光复新莅任,知其事,潜使辽阳材官萧子玉,假称都督,衔命问故。子玉乃盛设仪仗,自乘八人舆,至满洲境。扬言天使降临而不郊迎,将以无礼致诘。奴儿哈赤闻之,大恐,亟属橐键,迎于道左,供具甚丰腆。子玉乃问其不贡市之由,奴儿哈赤肃立对曰:“本部之蜜,犹中原五谷也。五谷有不登之年,将谁是诘耶?本部五年来,花疏蜂少,是以不供。俟春秋花满,酿熟蜂衙,当复贡市如初。”
子玉旋得厚赠而返。未几,奴儿哈赤始知其伪,然已无及矣。
○第二章 奴儿哈赤诅咒叶赫女
奴儿哈赤尝聘叶赫部长布扬古之妹,欲以为妻。寻叶赫与满洲失欢,得明之援,布扬古将以妹适蒙古咯尔咯部贝勒巴哈达尔汉之子莽古勒岱。满洲诸贝勒等闻之,请乘其许而未行,发兵往夺。奴儿哈赤知是事为明之主动力,畏明之威,不敢妄动。诡谓之曰:“此女之生,衅所由起,实非偶然。哈达、辉发、乌拉三国,皆因此女兴兵构怨,相继灭亡。是此女召衅亡国,已有明验,今明又助叶赫,不以此女与我而与蒙古,天殆欲亡叶赫,以激怒我而启大衅也。若奋力征之,纵得此女,徒致不祥。即归他人,亦必不永年。吾知此女流祸已尽,死期将至矣。”
诸贝勒等仍欲兴师,再三请,奴儿哈赤终以畏明之故,不之许。后叶赫以此女嫁蒙古,未一年,果亡。昔司马仲达诅咒诸葛武侯,谓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奴儿哈赤之诅咒叶赫女,殆与司马仲达同一口吻,惜无以巾帼遗奴儿哈赤者。
○第三章 奴儿哈赤之阴谋
自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为尼堪外兰与明将李成梁所杀,奴儿哈赤及弟速儿哈赤尝欲为祖父复仇,明不胜其扰,曾仍给书,令为建州右卫都督,并封龙虎将军。
是时扈伦国,有乌拉部、哈达部、叶赫部、辉发部,明人呼之为海西诸部。就中惟哈达部长蒙格布禄,叶赫部长纳林布禄,亦封龙虎将军。
蒙格布禄最忠顺于明,他部有所谋,辄先告,得为备。诸部长皆恶之,奴儿哈赤尤甚。会蒙格布禄与纳林布禄相仇杀,蒙格布禄力不敌,请援于明,不许。请人备边,亦不许。遂以三子为质,求救于奴儿哈赤,奴儿哈赤乘机袭执之。明边吏闻其事,遣使议援。奴儿哈赤外恐明之声罪致讨,内实利其部落之广也,乃伪以女许蒙格布禄,而阴纵其妾与通,徐以私外母名杀之。明边吏遣使责奴儿哈赤曰:“尔何故伐哈达而取其国耶?其复还之?”
奴儿哈赤惧,乃仍以基女妻蒙格布禄长子吴尔古岱,送还国。并遣其次子归之明,以塞前责。且诡言曰:“蒙格布禄与噶盖谋叛,故诛之也。”
明边吏因循置之。奴儿哈赤之轻视明,自此始。已而叶赫仍攻哈达不已,奴儿哈赤遂复据哈达,并攻叶赫、乌拉、辉发,灭之。由是扈伦国之四部尽亡。
○第四章 满洲妇女之骄纵
满洲自佛库以私淫生子,无可自解,遂神其说曰食朱果使然。又托为仙去。厥后开国,即以是为家法。妇女之骄纵,至不可言,于奴儿哈赤时尤甚。一日,集其妇女于八角殿而告之曰:“凡贝勒等有罪,且执法以治之。尔等妇女,苟犯吾法,岂可徇纵。若徇纵,是废法也。我择贤而有功之人,以汝等妻之,讵令受制于汝等。汝等苟陵侮其志,恣意骄纵,恶莫大焉,法不容贷。譬如万物,皆依日光,以遂其生。汝等亦依我之光,以安其生可也。”
又尝谓新附蒙古诸部之贝勒曰:“尔等有娶我诸女者,勿以诸女为畏。昔察哈尔汗以女妻侍从大臣,每陵侮其夫,若诸女中有如彼者,速告我。罪至死,则诛之;罪不至死,则废之,更以他女妻焉。”
可知满洲妇女之放纵,于未入关前,已若是其甚,故不惮一再言之,曷怪入关后之肆无忌惮,演成种种恶剧也!
○第五章 皇太极之说梦
人之有梦也,由于脑筋之留影耳。故以梦之休祥,为后事之征验者,无异于愚夫妇之所为,而皇太极则酷信之。
皇太极既臣服朝鲜,某夕,忽梦随其父入明之宫中,见明主于袱内出一丝绦纟惠,上饰珊瑚,意欲相授。皇太极默思明帝所赠珍宝,何所不有,受此奚为。转顾其人,非明主,乃金代神像。出书一册曰:“是尔先代金国史书。”
皇太极受而读之。文字不能尽辨,欲持以示人,忽觉。次日晨,召其臣属语之。臣属曰:“先是皇上梦入朝鲜王宫内,将朝鲜王举之而起,未几,果臣服朝鲜。今又梦见明帝及金人,授以金史,是天意将以明之图录授皇上也。”
由是皇太极大喜。闻《周礼》有占梦之官,而不详其术,亦以梦之未可尽信也。乃皇太极恒沾沾于梦,且以为若可恃也者,非利明之天下而有之,何至于是!
○第六章 皇太极计降明臣
松山之役,由于明副将夏承德约降所致。其时总督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俱被擒。寻杀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等三人,而以洪承畴械至盛京。时警报至,明京师皆谓承畴已死。明思宗闻之大震,辍朝,特赐祭九坛。其子弟在京者,成服受吊。撰行状,送诸公卿间。方祭第九坛,而承畴生降之信至。
然承畴负时誉久,生平疵行,亦不概见。一旦变节,人多以为疑。嗣有知其祥者,谓承畴械至盛京时,尚以死自誓,故绝粒累日,精神渐萎。皇太极令人百计劝降,终不听。乃问明之降人,有可以饵承畴者否,则以好色对。皇太极大喜。使饰美女数辈往侍,卒无效。时皇太极妃博尔济吉特氏者,内蒙古科尔沁贝勒塞桑女也,貌美冠一时,乃遣之。妃密贮人参汁于小壶,效婢装,入奉承畴。承畴闭目面壁,泣不已。妃强劝之,亦不顾。已而妃又强劝曰:“将军纵绝粒,独不可稍饮而后就义耶?”
语次,情态婉嫣,意致凄愁,且以壶承其唇。承畴不得已,少沾饮焉。逾时,竟不死。妃又进焉,承畴连饮之,愈不死,精神且加充焉。如是者数日,妃多方劝慰,迭进美馔,承畴渐甘之。未之,意转,遂饮啖如初。由是妃益日夜进劝,并反覆喻以利害。承畴计始决,遂降于清。
自承畴既降清,于顺治元年,从入关,为内院大学士。次年,出经略江南诸省,抗清者皆为其所平。后再出经略楚、粤、滇、黔诸省,亦平之。倘承畴果死,谁能效忠于清有若是者?然则承畴之功,皆博尔济吉特氏之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