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慈禧太后在宫无事,静极思动,未免要想出消遣的法子。她生平最喜看戏,内监安得海,先意承志,替太后造了一座戏园,招集梨园子弟,日夕演戏。安得海亦侍着太后,日夕往观,仿佛唐宫,只慈禧厚福,恰比杨玉环要加十倍。因此安太监愈得太后欢心。安太监于两宫垂帘时,曾有参赞秘谋的功绩,至此权力越大,除两宫太后外,没一个敢违忤他,就是同治皇帝,也要让他三分。宫中称他小安子,都奉他如太后一般。慈禧后有时高兴,连咸丰帝遗下的龙衣,也赏与小安子。直视小安子如咸丰帝,比武后宠张昌宗何如?当时有个御史贾铎,素性鲠直,闻得小安子擅权,专导慈禧后看戏,每演一日,赏费不下千金,他心中愤懑得很,竟切切实实的上了一本,奏中不便指斥慈禧,只说是“太监妄为,请饬速行禁止,方可杜渐防微”等语。慈禧太后览奏,却下了一道懿旨,责成总管太监,认真严察。如太监有不法等情,应由总管太监举发,否则定将总管太监革退,还要从重治罪。内外臣工,见了此旨,都称太后从谏如流,歌颂的了不得。其实慈禧是借此沽名,宫中仍按日演戏,且令小安子为总管,权柄日盛一日。
适值粤捻荡平,海内无事,小安子活不耐烦,想出京游赏一番;恰巧同治皇上,年逾成童,两宫欲替他纳后,派恭亲王等,会同内务府及礼工二部,豫备大婚典礼。小安子乘机密请,拟亲往江南,督制龙衣。慈禧太后道:“我朝祖制,不准内监出京,看来你还是不去的好。”
小安子道:“太后有旨,安敢不遵?但江南织造,向来进呈的衣服,多不合式,现在皇上将要大婚,这龙衣总要讲究一点,不能由他随便了事。而且太后常用的衣服,依奴才看来,也多是不合用的,所以奴才想自去督办,完完全全的制成几件,方好复旨。”
慈禧后素爱装扮,听小安子一番说话,竟心动起来。只是想到祖制一层,又不便随口答应,当下狐疑未决。究竟是个女流。小安子窥透微意,便道:“太后究竟慈明,连采办龙衣一件事,都要遵照祖制,其实太后要怎么办,便怎么办,若被祖制二字,随事束缚,连太后都不得自由呢。”
慈禧后性又高傲,被这话一激,不禁发语道:“你要去便去,只这事须要秘密,倘被王大臣得知,又要上疏奏劾,连我也不便保护。”
小安子闻慈禧应允,喜得叩首谢恩。慈禧又嘱他沿途小心,小安子虽口称遵旨,心中恰不以为然。随即辞了太后,束装就道,于同治八年六月出京,乘坐太平船二只,声势勚赫,船头悬着大旗一面,中绘一个太阳,太阳中间,又绘着三足乌一只。这是何意?大约是天子当阳的意义。两旁插着龙凤旗帜,随风飘扬。船内载男女多人,前有娈童,后有妙女。安得海是个阉人,要娈童妙女何用?我却不解。品竹调丝,悠扬不绝。
道出直隶,地方官吏,差人探问,答称奉旨差遣,织办龙衣。看官!你想这班地方官,多是趋炎附羶的朋友,听得钦差过境,自然前去奉承。况又是赫赫有名的小安子,慈禧太后以下,就算是他,哪个敢不唯命是从?小安子要一千金,便给他一千金,小安子要一万金,也只得如数给他。安得海喜气洋洋,由直隶南下山东,总道是一路顺风,从心所欲,不意恶贯满盈,偏偏碰着一个大对头。这大对头姓丁,名宝桢,贵州省平远州人,问起他的官职,便是当时现任的山东巡抚。剿捻寇时,曾随李鸿章等,防堵有功,连级超擢。生平廉刚有威,不喜趋奉。一日,在签押房亲阅公牍,忽接到德州详文,报称钦差安得海过境,责令地方供张,应否照办?宝桢私讶道:“这安得海是个太监,如何敢出都门?莫非朝廷忘了祖训么?”
当即亲拟奏稿,委幕友赶紧抄就,立差得力人员,嘱他由六百里驰驿到京,先至恭王邸报告,托他代递奏章。
原来恭王弈,见安得海威权太重,素不满意,接着丁抚奏折,立刻入宫去见太后。可巧慈禧后在园观剧,不及与闻,也是安得海该死。恭王便禀知慈安太后,递上丁宝桢密奏,由慈安后展阅一周,便道:“小安子应该正法,但须与西太后商议。”
恭王忙奏道:“安得海违背祖制,擅出都门,罪在不赦,应即饬丁宝桢拿捕正法为是。”
慈安太后尚在沈吟,半晌才道:“西太后最爱小安子,若由我下旨严办,将来西太后必要恨我,所以我不便专主。”
慈安懦弱。恭王道:“西太后么?以祖制论,西太后也不能违背。有祖制,无安得海,还请太后速即裁夺。若西太后有异言,奴才等当力持正论。”
慈安后道:“既如此,且令军机拟旨,颁发山东。”
恭王道:“太后旨意已定,奴才即可谨拟。”
当下命内监取过笔墨,匆匆写了数行,大致说:“安太监擅自出都,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着直隶、山东、江苏各督抚速派干员,严密拿捕,拿到即就地正法,毋庸再行请旨”等语。拟定后,即请慈安太后盖印。慈安竟将印盖上,由恭王取出,不欲宣布,即交原人兼程带回。
直隶、山东,本是毗连的省分,不到三天,已至济南。丁抚接读密谕,立饬总兵王正起,率兵追捕,驰至泰安县地方,方追着安太监坐船。王总兵喝令截住,船上水手毫不在意,仍顺风前进,忙在河边雇了民船数只,飞棹追上,齐跃上安太监船中。安得海方才闻知,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强盗,敢向我船胡闹?”
王总兵道:“奉旨拿安得海,你就是安得海么?”
安得海却冷笑道:“咱们是奉旨南下,督办龙衣,沿途并没有犯法,哪有拿捕的道理,你有什么廷寄,敢来拿我!”
王总兵道:“你不要倔强,朝旨岂可捏造么?”
便令兵弁锁拿安得海。安得海竟发怒道:“当今皇帝也不敢拿我,你等无法无天,妄向太岁头上动土,难道寻死不成?”
兵弁被他一吓,统是不敢上前,气得王总兵两目圆睁,亲自动手,先挥去安得海的蓝翎大帽,然后将安得海一把扯倒,令兵弁取过铁链,把他锁住。兵弁见主将下手,不敢不从,当将安得海捆缚停当,余外一班人众,统行拿下。随令水手回驶济南。
丁抚正静候消息,过了两天,王总兵已到,立即传见,接谈之下,知安得海已经拿到,即传集两旁侍役,出坐大堂。兵弁带上安得海,便喝问:“安得海就是你么?”
安得海道:“丁宝桢!你还连安老爷都不认得,作什么混帐抚台?”
丁抚也不与辩驳,便离了座,宣读密谕,读至“就地正法”四字,安得海才有些胆怯,也只有这点胆量。徐徐道:“我是奉慈禧太后懿旨,出来督办龙衣的。丁抚台!你敢是欺我么?”
渐渐口软。丁抚道:“这是何事,敢来欺你!”
安得海道:“朝旨莫非弄错,还求你老人家复奏一本,然后安某死也甘心。”
丁抚道:“朝命已说是毋庸再请,难道你未听见?”
安得海还想哀求,迟了。怎奈丁抚台铁面无情,竟饬刽子手将他绑出,一声号炮,安得海的头颅,应刃而落,其余一干人犯,暂羁狱中,候再请旨发落。
复奏到京,又由恭王禀报慈安太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令将随从太监,一并绞决。还有一道严饬总管的谕旨,联翩而下。丁抚自然遵旨办理,将安得海随从陈玉麟、李平安等,讯系太监,立即处绞。此外男女多名,充戍的充戍,释放的释放,总算完案。
这件事情,慈禧后竟未曾得知,直至案情已了,方传到李莲英耳中,急忙转告慈禧。李莲英是什么人物?也是一个极漂亮的太监。安得海在时,莲英已蒙慈禧宠幸,只势力不及安得海。此时安得海已死,莲英心中,恰很快活,因巴结慈禧要紧,便去详报。慈禧后大惊道:“有这件事么!为何东太后全未提起?想系是外面谣传,不足凭信。”
莲英道:“闻得密谕已降了数道,当不至是谣言。”
慈禧后道:“你恰去探明确凿,即来禀报。”
莲英得了懿旨,径往恭邸探问。恭王无从隐讳,只好实告。莲英道:“慈禧太后的性子,王爷也应晓得,此番水落石出,恐怕慈禧太后是不应许呢。”
恭王道:“遵照祖制,应该这样办法。”
莲英微笑道:笑里藏刀。“讲到祖制两字,两宫垂帘,也是祖制所没有,如何你老人家却也赞成?”
以矛攻盾,煞是厉害!恭王被他驳倒,一时回答不出。莲英便要告辞,做作的妙。恭王未免着急,顺手扯着莲英,到了内厅,求他设法。莲英方才献策道:“大公主在内,很得太后欢心,可以从中转圜。若再不得请,奴才也可替王爷缓颊。”
恭王喜道:“这却全仗……”
莲英不待说完,即接口道:“奴才将来要靠王爷照拂时候,恰很多哩!区区微效,何足挂齿?”
随又请恭王缴出密谕稿底,恭王即检付一纸,那是东后的谕旨,临别时还叮咛嘱托。莲英一肩担任,连说:“王爷放心,总在奴才身上。”
内侍母后,外结亲王,莲英开手,便比安得海高一着。当下别了恭王,匆匆回宫,将密谕呈上。由慈禧后瞧阅道:
本月初三日,丁宝桢奏,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有安姓太监乘坐大船,捏称钦差,织办龙衣,船旁插有龙凤旗帜,携带男女多人,沿途招摇煽惑,居民惊骇等情。当经谕令直隶山东各督抚,派员查拿,即行正法。兹按丁宝桢奏,已于泰安县地方,将该犯安得海拿获,遵旨正法。
慈禧后阅到此语,不禁花容变色,几乎要堕下泪来。随又阅下道:
其随从人等,本日已谕令丁宝桢分别严行惩办。我朝家法相承,整饬官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乃该太监安得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加儆慎,仍着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如有不安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钦此。
慈禧后阅罢,把底稿撕得粉碎,大怒道:“东太后瞒得我好,我向来道她办事和平,不料她亦如此狠心,我与她决不干休。”
说着,便命李莲英随往东宫。莲英道:“这事也不是东太后一人专主。”
索性和盘托出,免得后来枝节。慈禧后道:“此外还有何人,除非是弈了?可恨可恨!”
莲英道:“太后一身关系社稷,不应为了安总管,气坏玉体。”
随即替慈禧捶背。言动皆善于迎合。约半小时,见慈禧气喘少息,随道:“安总管也太招摇,闻他一出都门,口口声声,说奉太后密旨,令各督抚州县报效巨款,所以闹出这桩案情。”
归罪安得海,便好开脱恭王。慈禧后道:“有这等事么?他亦该死!但东太后等不应瞒我。”
正絮语间,忽由宫监来报,荣寿公主求见。这荣寿公主,便是恭王女儿,宫中称她大公主,她为文宗所宠爱,文宗崩后,慈禧后因自己无女,就认她为乾女儿,入侍宫中,封她为荣寿公主,莲英与恭王密谈,说起大公主,就是指她。回宫后,即密递消息,叫她前来恳求。慈禧正欲发泄怒意,便道:“叫她进来!”
荣寿公主入见,请过了安。慈禧后道:“你父亲做得好事!”
公主佯作不解,莲英从旁插口道:“就是安总管的事情,大公主应亦好晓得了。”
公主忙向慈禧跪下,叩头道:“臣女在宫侍奉,未悉外情,今日方有宫人传说,臣女即回谒臣父,据称安总管招摇太甚,东抚丁宝桢,飞递密奏,刚值圣母观剧,恐触圣怒,不敢禀白,所以仅奏明慈安太后,遵照祖制办理。”
慈禧后道:“你总是为父回护。”
公主再碰头乞恩,慈禧后道:“这次姑开恩饶免,你去回报你父,下次瞒我,不可道我无情。”
公主谢恩趋出。慈禧后还欲往东宫,莲英道:“太后圣度汪洋,恭王爷处尚且恩释,难道还要与东太后争论么?有心不迟,不如从长计议。”
伏后案。慈禧后见莲英伶俐,语语中意,遂起了桃僵李代的意思,把他擢为总管。莲英感太后厚恩,鞠躬尽瘁,不消细说。包括无穷。
光阴如箭,又过一年,天津地方,闹出一场教案,险些儿又开战衅,总算由曾国藩等委曲调停,方免战祸。原来中外互市以后,英法俄美诸商民,纷纷来华,时有交涉。天津和约,复订保护传教的条约,通商以后,又来了许多教士,更未免与华民龃龉。清廷特建总理各国衙门,并在各口岸设通商大臣专管外交。嗣是德意志、丹麦、荷兰、西班牙、比利时、意大利、奥大利、日本、秘鲁等国,各请互市,均由总理衙门与订条约。曾国藩、李鸿章等,留心外事,自愧不如,乃迭请剏办新政,改习洋务。廷臣又据了用夏变夷的古训,先后奏驳。满首相倭仁,尤为顽固,事事梗议。夏虫不可语冰。幸两宫太后信用曾、李,次第准行。同治二年,在京师立同文馆;三年,遣同知容闳出洋,采办机器;四年,命两江总督,兼充南洋大臣,设江南制造局于上海;五年,置福建船政局;七年,派钦差大臣志刚、孙家穀,偕美人蒲安臣,游历西洋,与美国订互派领事,优待游学等约;九年,命直隶总督兼充北洋大臣,增设天津机器局。总叙一段,以志中国新政。在清廷方面,也算是破除成例,格局一新,其实还是洋务的皮毛,只好作为外面粉饰。评论的确。而且办事的人,统是敷衍塞责,毫无实心。内地的百姓,又是风气不通,视洋人如眼中钉。适值天津有匪徒武兰珍迷拐人口,被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缉获,当堂审讯,搜出迷药,供称系教民王三给与。民间遂喧传天主教堂,遣人迷拐幼孩,挖目剖心,充作药料。当时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并将义冢内露出的枯骨,均为教堂弃掷;人情汹汹,都要与教堂反对。通商大臣崇厚,及天津道周家勋,往会法国领事丰大业,要他交出教民王三,带回署中,与兰珍对质。兰珍又翻掉原供,语多支离,无可定谳。崇厚饬役送王三回教堂,一出署门,百姓争骂王三,并拾起砖石,向王三抛击,弄得王三皮破血流。王三哀诉教士,教士转诉丰大业,丰大业不问情由,一直跑到崇厚署,咆哮辱詈。崇厚用好言劝慰,他却不从,竟向袋中取出手枪,击射崇厚。崇厚忙避入内室,一击不中,愤愤出署。途中遇着知县刘杰,正在劝解百姓,他又用手枪乱击,误伤杰仆。百姓动了公愤,万眦齐裂,顿时一拥而上,把他推倒,你一拳,我一脚,不到半刻,竟将这声势赫弈的丰大业,殴毙道旁。丰大业固由自取,百姓亦属无谓。随即鸣锣聚众,闯入教堂,看见洋人及教民,便赠他一顿老拳。至若器具什物等件,尽行捣毁。百姓忿尚未泄,索性放一把火,将教堂烧得精光,眼见得闹成大祸了。
是时曾国藩已调任直隶总督,方因头晕请假,朝命力疾赴津,与崇厚会同办理。曾侯到津,主张和平解决,不欲重开兵端,蹈道咸年间的覆辙。又因崇厚就职多年,久习洋务,凡事多虚心听从。怎奈崇厚非常畏缩,见了法使罗淑亚,竟不能据理与辩。罗淑亚要求四事:一是赔修教堂,二是安葬领事,三是惩办地方官,四是严究凶手。崇厚含糊答应,为了含糊二字,贻误交涉不少。报知曾侯。曾侯拟允他两三条,独惩办地方官一事,因与主权有碍,不肯照允。法使罗淑亚,得步进步,反来一照会,竟欲将府县官,及提督陈国瑞抵偿丰大业性命,否则有兵戎相见等语。曾侯到此,也未免踌躇起来。崇厚又从旁撺掇,似乎非允他照办,不能了事。于是奏劾府县官的弹章,即日拜发。有旨“逮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交部治罪。”
这旨一下,天津绅民大哗,争詈崇厚及曾国藩。曾侯因亦自悔。那崇厚还欲巴结外人,力主府县议抵,并昌言洋人兵坚炮利,不许即将发难。惹得曾侯懊恼,当即发言道:“洋人道我没有防备,格外怕死么?我已密调队伍若干,粮饷若干,暗中设防。就使事情决裂,也管不得许多。况我自募勇剿贼以来,此身早已许国,幸赖朝廷洪福,将帅用命,得以扫尽狂氛。目下旧勋名将,虽止十存四五,然还有左宗棠、李鸿章、杨岳斌、彭玉麟诸人,志切时艰,心存君国,且久经战阵,才力胜我十倍。我年过花甲,有渠等在,共匡帝室,我虽死亦可瞑目了。”
崇厚撞了一鼻子灰,嘿然退出,单衔独奏。略说“法国势将决裂,曾国藩病势甚重,请由京另派重臣来津办理。”
曾侯亦因谕旨垂询,据实复奏道:
查津民焚毁教堂之日,众目昭彰,若有人眼人心等物,岂崇厚一人所能消灭?其为讹传,已不待辨。至迷拐人口,实难保其必无。臣前奏请明谕,力辨洋人之诬,而于迷拐一节,言之不实不尽,诚恐有碍和局。现在焚毁各处,已委员兴修。教民王三,由该使坚索,已经释放。查拿凶犯一节,已饬新任道府,拿获九名,拷讯党羽。惟罗淑亚欲将三人议抵,实难再允所求。府县本无大过,送交刑部,已属情轻法重,彼若不拟构衅,则我所不能允者,当可徐徐自转。彼若立意决裂,虽百请百从,仍难保其无事。谕旨所示,弭衅仍以起衅,确中事理,且佩且悚。外国论强弱,不论是非,若中国有备,和议或稍易定。窃臣自带兵以来,早矢效命疆场之志。今事虽急,病虽深,此心毫无顾畏,不过因外国要挟,尽变常度。
区区微忱,伏乞圣鉴。
奏上,清廷派兵部尚书毛昶熙等,到津会办教案。一面调湖广总督李鸿章,及在籍提督刘铭传,到京督师,防卫近畿。毛昶熙随员陈钦,素有胆略,到津后,与法使侃侃力辨。法使不能诘,只固执前说,径行回京。崇厚奉旨出使法国,即由陈钦署理通商大臣。曾侯遂与陈钦会奏罗淑亚回京缘由,请中外一体坚持定见,并将连日会议情形,具报总理衙门。当由总理衙门转奏,奉谕着李鸿章驰赴天津,会同曾国藩等迅速缉凶,详议严办,及早拟结。曾、李乃分别定拟,把滋事人民十五人正法,军流四人,徒刑十七人。朝旨又命将张光藻、刘杰充戍黑龙江,教案才结。
一事甫了,一事又起,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客张汶祥刺毙,凶信到京,这老成练达的曾侯爷,又要奉旨调动了。小子有诗咏曾侯云:
天为清廷降荩臣,百端尽付宰官身。
从知舆论难全信,后世如曾有几人?
欲知曾侯调动情形,且待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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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海之伏法,予服丁宝桢,予尤佩慈安太后。丁宝桢不畏疆御,敢于弹劾,其胆量诚有过人之处。慈安太后遇事温厚,独于安得海一案,经恭王怂恿,即密令拿捕正法,此为慈安太后一生明断,迄今都人士,称颂不衰。至若天津教案,曾国藩办理少柔,致遭物议,实则当时有不得不柔之势。粤捻初平,西陲未靖,海内伤痍,方资休养,岂尚可轻开边衅,蹈昔时旋战旋和之失耶?予读此回,于前半见丁抚之能刚,于后半见曾侯之能柔,且以见两宫垂帘之时,廷旨多满人意,不可谓非慈安之力,谁谓慈安非贤后哉?